姜娩睫羽轻颤,眼里划过懊恼。
她现在说会不喜欢还来得及吗?
可再一想,她又说不出来。
她是喜欢他的。
要是她说不喜欢,会伤到他。
他的身体已经是道道口子了,若她再刻意冷淡,无疑是在他的心上捅了一刀。
裴相和笑意加深,他自然不可能在这么多人还在场的情况下对她如何。
她与他相处时的每一面,只能他看,别人没资格。
他站直身体,不再逗她。
猜到答案的他显然很愉悦。
再开口时,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一点欢快之意,虽然他此刻的语气里,更多的是对珍视物品的惋惜:“娘娘,你送我的衣裳废了。”
染了血不说,还被划破了那么多道口子。
便是再怎么缝缝补补,也无法再穿。
姜娩一时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
他能冒着重伤来万光的府邸接她,却如此在意一件衣裳的毁坏与否。
还是说,只是因为这件衣裳是她买的,他才格外珍惜?
意识到这点,她忽觉空气里有些燥热。
还有些不能在唇齿间说出和形容的暧昧。
忽然,她鬼使神差道:“废了就废了吧,我再给你买新的。”
裴相和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见她落入自己的圈套,他眼尾上扬,带着一点得逞后的愉悦:“好。”
姜娩:“……”
裴相和不等她反应过来,又道:“我等娘娘给我买新衣。”
姜娩这会儿察觉到某人的心思了。
他那般富有,不缺几件衣裳的钱,却想要花她的钱买,这羊毛薅的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要知道,她一年的份例和得来的赏赐加起来可能还比不上他财产里的一根发丝。
但姜娩没拒绝,也没生气。
第604章 我也只祸害娘娘
罢了。
他想要的话,那就买吧。
她都无法说喜欢他,那么在别的地方多照顾一下,多弥补一下,也是喜欢他的一种方式。
不然老是他说喜欢,她不给出回应,对他而言实在太不公平了。
思及此,她心里一软。
看着他在夜色中修长孤寂的身影,想到他在山洞里高烧不退被寒食散折磨的一帧帧画面,姜娩更加轻柔又小心翼翼地唤他:“裴相和。”
裴相和听得心尖儿一酥:“嗯。”
姜娩冲他笑开,心里隐隐发酸:“如果,我说如果,将来你遇到很喜欢很喜欢你的女子,你也不反感她的话,就不要犹豫,跟她在一起吧。”
这样的话,她只说一次。
从此以后,她怕是再也没有勇气说了。
毕竟,女子有的嫉妒心,她也有。
可姜娩清楚地知道,即便她喜欢他,他依旧是自由的。
她不能一面享受着他的喜欢,一面自私地把人占有在身边。
扁兰章有属于自己的天地。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天地。
那么,裴相和也应该有。
他不应该被任何人,任何事,或是一份拉拉扯扯的感情牵绊住,而是应该在他辽阔如海的世界里自由翱翔,任意挥舞着他的翅膀。
裴相和眸光微冷。
他能感受到她眼神里的祝福和真挚。
正因如此,他才会产生一股如鲠在喉的不适:“我说过的,只有娘娘,我也只祸害娘娘。”
姜娩无声地轻叹。
这人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儿呢。
人活着,还是洒脱点更好,不要像裴相和这样偏执,否则很容易在一棵树上吊死。
-
姜远看着一个又一个人被押出来,伸长了脖子:“娩娩怎么还没出来?”
姜驳被晚风吹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姜兴等里面的人出来得差不多了,见到一名蒙着面纱的道袍女子搭着裴相和的手出来时,神色一愣。
他在外多年,只听民间传言裴相和是多残忍暴戾多狡诈多端的人,甚至很多孩童提起他时都用三头六臂妖魔鬼怪的形象来形容裴相和,导致姜兴还以为裴相和是什么长相凶悍的人物。
这一见面,才发现竟是一位容貌气质如此惊艳出众的人。
姜驳见他看得发愣,道:“二弟,那位就是裴相和。”
姜兴脑袋轻点,带有一丝欣赏道:“看不出来,传闻中人人恨不得杀之后快的阉狗裴相和竟有这般长相,这般气度。”
姜驳:“……”
这是在夸?
姜远看到姜娩,嘴角咧开。
便是此时的姜娩戴着面纱,遮挡住了真容,他还是一眼将她认出来。
他大步过去,喊道:“娩娩!”
姜娩也看到了站在前方不远的姜远。
她脸上涌现欢喜的神色。
至于那些站在姜远身后的人,应当就是朝万光府里扔臭鸡蛋烂菜叶子的。
她正打算抽回搭在裴相和小臂处的手,姜远已经快步走到她面前,他拉过姜娩细白的手腕,上下好一番打量,确定没有哪里受伤以后,才将目光落在满身伤痕的裴相和身上,郑重出声:“多谢。”
第605章 谨遵娘娘旨意
裴相和颔首:“保护娘娘是我的分内之事,姜太傅客气。”
姜远年纪大了,视线时常不是很清晰,却隐隐看出裴相和看待姜娩的眼神不大对。
他防备心起,把姜娩拉到身边来护住,再往身后一藏:“弹劾左相的奏本老夫会准备好,明日朝堂,老夫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今夜就不在此多留了。”
裴相和望了一眼姜娩,知她虽能在任何情况下找到令自己舒适的生活方式,极擅自洽,却明白比起危机重重的宫里,她更喜欢留在让她觉得安心的太傅府:“娘娘在万光府邸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这两日,就暂居太傅府静养吧。”
闻言,姜娩果然高兴了:“谢过裴掌印。”
她眉目间涌出的灿然,看得裴相和心情明媚起来。
姜远对裴相和妥帖的安排也很是满意。
不愧是在皇宫内院叱咤多年的人。
这观察细微,洞察人心的本事,堪称无人能及。
正好,姜远也想把姜娩留在太傅府多住上些时日,让她暂且避过宫里的尔虞我诈。
尤其如今妱妃有孕,杜家正蠢蠢欲动,私底下结交众多官员,人在野心膨胀下,良知被吞没是迟早的事,何况杜家上下没什么好人,难保他们不会对皇后之位下手。
下一刻,姜远抓过姜娩的手腕,把她带走。
姜娩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立在牌匾下的裴相和。
他的身上,似乎萦绕了一丝道不尽的沧桑感和孤寂感。
她想起他喝药时的眉峰紧锁,以及对药汁苦涩的嫌弃,伸手指了指裴相和身上的某处伤,叮嘱道:“裴相和,记得处理伤口,记得喝药。”
裴相和勾唇,周身萦绕着的落寞不在。
她细软的嗓音,叮嘱的话,穿过空气而来,如晨间划破天际,冲破层层遮挡的一缕晨曦,照亮人阴暗的心扉,为他扫平阴霾。
他回道:“谨遵娘娘旨意。”
姜远皱眉:“……”
这情况怎么瞅着不大对劲儿呢。
他看了眼姜娩,见对方正冲自己笑,又觉得自家孙女儿还是那么单纯好看,再看裴相和时,他的眼里布满防备,仿若裴相和是觊觎自家孙女儿的虎狼之辈。
裴相和望着他们走远的身影。
回想起姜远临走时那个略含警告的眼神,以及姜远把娘娘藏在身后不给他看的举动,他垂眼,有一缕笑意在深沉的瞳孔里散开。
姜太傅还真是敏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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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府。
因着曹槐递来的消息,姜府上下都知晓姜娩被困万光府邸的事情,一家子女眷坐在屋里,都在等着姜远把姜娩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姜老太太端坐上方,她已经许久没熬过大夜了,期间只能依靠浓茶提神。
元萫自姜帆离府后,整日沉迷吃斋念佛,如今非出席重要场合会打扮一番,平日在府中都是一身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