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禁锢,不被限制,还能任他翱翔,才是钱执光毕生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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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落里。
下人们候在外间。
寿宴之上,男客那边有姜驳姜兴两兄弟应付着,女客那边则有姜老太太应付着,姜远便只同昔日的同僚以及几位门生寒暄几句过后,就回了院落躲清静。
现今太傅府形势大好,引得不少人动了攀附的心思,姜远虽身子骨硬朗,精神头不错,骨子里仍旧有着一股文人风骨和傲气,对于那些不想理会的小人,他是懒得多花片刻功夫的。
在这一点上,他跟姜娩无疑是不谋而合。
是以,姜远认为自己偏爱姜娩完全是有道理的。
何况这世上,又哪里来的无缘无故的偏爱?
若姜娩的性子与他不相投,姜远最多就是看在姜娩自小孤苦的份上,以及柳氏的面子上对她多加照拂,并不会对姜娩用心到如此地步,费心为她去筹谋。
裴相和黑发半束,宽袖深袍,与姜远对坐。
两人中间,摆着一套古朴茶具。
热气窜起。
壶里的水煮得沸腾后,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刚煮好的峨蕊,汤色清亮,叶底黄绿匀嫩,散发出一股高洁的淡香。
在裴相和煮茶时,姜远看似在盯着一盘棋局研究,实则在打量裴相和的一言一行。
别说,这脸,这抬手举足的仪态是真好。
姜远活了这么多年,见过的人多种多样,可如裴相和这般出众绝艳的实在少之又少。
至少在京都目前各个家族里面,很难再找出能跟裴相和样貌气质匹敌的同龄男子。
难怪娩娩喜欢。
他若是个情窦未开的姑娘,估计也喜欢。
且裴相和是宦官,手握大权,出入皇宫内院如进自家后院,这么来来去去的,跟娩娩见面的次数就多了。
见面的次数一多,产生感情的几率便随之增加。
如此一想,姜远又觉得他家孙女儿把持不住实乃情有可原。
第641章 围茶叙话(二)
裴相和将茶煮好,推了一盏到姜远面前。
他鲜少亲自动手煮茶,事务繁忙之下,更难抽出闲暇的时间。
今夜来太傅府,是听闻姜老太太寿宴一事,顺便借着贺寿的由头来见娘娘。
结果他没见到娘娘,倒是被姜太傅请到了此处。
姜远望了眼他煮茶的仪态。
裴相和出身宦官,像是煮茶这些小事他年少时就跟宫里的人学过,而且他样样优秀,想来煮茶的手艺也是不错。
他端起茶,轻抿一口,表情微僵。
裴相和端起茶盏浅尝一口,随口道:“多年未煮茶,技艺生疏,若煮得不好,还请太傅多多担待。”
姜远轻抿三口后,放下茶盏:“谦虚了。”
这哪里是技艺生疏。
分明是极好。
裴相和搁下茶盏,见姜源面前的茶杯没一会儿见了底,为他再次斟满后,将目光落在一旁放着的奏本之上,瞬间猜到了姜远请他过来的目的。
他让娘娘参与批阅奏本一事,本也没打算瞒着任何人,再说满朝文武看见奏本上的字迹不同,心里必然有所怀疑。
他们不问,既是懒得问,又是碍于他的威严不敢。
姜远直来直去惯了,不喜欢搞拐弯抹角那一套,开门见山道:“裴掌印,奏本一事,老夫希望你能给老夫一个说法。”
裴相和低眸,嗓音微扬:“姜太傅想要怎样的说法?”
姜远再道:“裴掌印善于识人,不会不知晓娩娩的内心只想安稳度日的诉求。还有,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这奏本上的字迹,满朝文武认不出,老夫却认得出,这分明是娩娩的字迹。”
在看到奏本上批阅的字迹时,姜远心惊不已。
之前不问,是想静观其变。
起初,姜远还以为这事儿会在朝堂之上掀起轩然大波,害怕姜娩会因此被口诛笔伐,被群臣和天底下的人说她小小年纪,野心庞大,竟做出牝鸡司晨这等有违朝廷祖制礼法的事。
结果姜远观察了一段时日,发现满朝文武都对奏本字迹不同一事缄口不提。
渐渐地,姜远便也不担心姜娩会被牵连了。
而有权处理奏本,掌管批红的,目前只有裴相和一人。
也就是说,让娩娩批阅奏本,从始至终都是裴相和在背后操纵。
姜远了解自己的孙女,心思单纯,想要的东西简单直白,她也没有把持朝政的野心,更不敢瞒着家族在背地里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唯一的解释,便是裴相和半是威胁半是逼迫她所为。
姜远面色微沉:“裴相和,你要祸乱朝纲老夫不管,老夫也管不了,但你不该利用娩娩,不该把她推到风口上。万一事情败露,她要承受的,是愚昧世人的追责讨伐!”
作为长辈,他不想姜娩有朝一日沦落到如此境地。
他怕姜娩承担不起。
她不是裴相和,裴相和能不在意世人的谩骂诅咒,是因为他拥有足够的权势,能够镇压一切。
但姜娩没有。
太傅府目前也没有能帮助姜娩抗住外界一切压力的能力。
第642章 围茶叙话(三)
姜远气呼呼地喝了几口茶。
裴相和继续为他将茶杯斟满。
看得出来,姜太傅很喜欢他煮茶的手艺。
姜远见他气定神闲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在他即将暴躁的时候,裴相和长指端着茶盏。
他白皙修长的指,在夜色里泛起一点带着寒意的冷白。
“太傅大人尽管放心,有我在,娘娘绝不会沦落到您说的那一天。”
他才是主导一切的人。
便是被世人追责,也该是他挡在娘娘前头。
有裴相和这句话,姜远神色稍微好转了些。
裴相和心机深沉不假,可目前还没有人说过他食言而肥。
由此可见,这人奸邪归奸邪,狡诈归狡诈,对于自己说出去的话还是记得并算数的。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姜远火气渐消,突突跳的太阳穴跟着平缓下来,他望向裴相和,问:“为何要娩娩批阅奏本?”
万事总有目的。
姜远怎么想,都觉得裴相和这是想要通过娩娩,把整个姜家拖下水,再逼得姜家上下不得不跟他站一条线上。
茶香阵阵,在空气里飘动的层层白雾遮挡住裴相和艳丽到了极致的面容,令他深邃的眼眸瞧着添了层拂不开的雾霾:“不为什么。”
姜远眼睛一瞪:“你裴相和做事,会不为什么?”
扯淡呢。
裴相和眸光轻闪,微丰的唇瓣沾了茶水,泛着晶莹透明的水光:“嗯。”
对娘娘,他想简单些。
不图谋。
不算计。
不利用。
毕竟,娘娘也是这样对他的。
至于先前的种种打算,意图把她拉入脏水的卑劣心思,早已经随着他对娘娘感情的转变荡然无存。
王渡说的没错,他未开窍前,就是在逞强。
所谓的毁了她,想看着她的清清白白被污泥沾了满身,说到底,不过是他想要接近娘娘的借口。
姜远愣住片刻。
怎么看裴相和的神情像是真的,不似作假?
不行。
不能被这人骗过去。
看出姜远眼底的不信任,裴相和并不打算多做解释。
并非所有人都跟娘娘一样傻。
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鉴于他种种劣迹斑斑的行径在前,姜太傅质疑他的话也在情理之中。
他问:“姜太傅觉得娘娘处理奏本处理得如何?”
姜远正色答:“很好。”
处理公允。
批阅的内容条理清晰。
对比前阵子皇上把批红的权力移交给张有德,以及张有德那手蹩脚如鸡爬的字,还有那乱七八糟的处理方式,姜娩的批注话虽然不多,却字字落在要点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