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年纪大了,前朝的状况够他伤脑筋了,她还是不要召见沈国公夫人了。
再说做错事情的是沈国公夫人,与沈非空无关,他没有必要同她道歉。
而且看沈非空的态度还挺诚恳的,面上也是一片愧疚之色。
姜娩想了想,没说要原谅沈国公夫人的所作所为,但经此一事,对待沈国公夫人,她以后也会多加防范:“沈大人不必如此,也无需为他人的行为承担过错。”
裴相和沉默着将两人的对话听完。
沈非空道完歉,抬步离去。
昭和殿内,只剩下裴相和跟姜娩二人,以及满地没来得及收拾的狼藉和尸体。
姜娩皱紧眉头,显然,她快被这股难闻的味道弄得反胃了。
她正想开口跟裴相和说赶紧离开这里,却见裴相和面沉如水,双目紧盯她不放,姜娩心里一咯噔,有点被这样严肃的裴相和吓到。
一时间,她也忘了脖颈间的那点疼痛。
她抬眼望他,原本还想说他不应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护她,可话到嘴边,却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察觉出裴相和神色不对,姜娩的关注点顿时被转移,惊险过去,这会儿一安全下来,她便先关心起裴相和来:“你怎么了?”
裴相和没说话,只是深深地凝望她。
姜娩有点急了,抬手捏住他的衣袖,追问:“你到底怎么了?”
裴相和还是一言不发,只是下一刻,他长臂一伸,将她搂到怀里,用力地一把抱住!
第807章 他在发抖
他臂间的力道很重。
勒得姜娩略有些疼。
她惊骇之余,下意识皱起眉头。
姜娩谨慎地望了眼黑漆漆空荡荡的殿外,确定不会有人看见自己跟裴相和抱在一起后,神色稍松。
下一刻,她从惊讶中回过神,觉得这样不妥,正想伸手推一推他,却在碰到他温热而颤动的身体时愣住。
她伸出去推他的手僵在半空。
澄澈分明的杏眼里盛满惊诧的波光。
他……
他在发抖……
裴相和没管她呆愣的反应,只像是失而复得一样,把人抱得很紧。
那是一股试图把她揉进身体里融进骨血里的力道。
很重,很重。
姜娩呼吸都跟着被勒紧了,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同时,也因为她跟他的身体贴合得没什么缝隙,她不仅能感受到他清晰有力的心跳,还能感受到他身体发抖的频率。
姜娩眼眸一转,心生疑惑。
为什么会发抖呢?
是生气?
还是……
还是害怕?
害怕会在刚刚的惊险中失去她?
没想到,如他这样一个总是运筹帷幄,高居堂前幕后,善用心计把世人玩弄在股掌间的阴谋家,竟然也有害怕的时候。
姜娩的心情尤为复杂,又有点鼻尖发酸。
她想,她大概是真的把裴相和吓到了。
事实上,连她自己也吓到了。
得亏周弼向她挥过来的那一刀还有着一定的距离,也得亏那一刀只是把她的一缕发斩断,不然沈国公夫人那一推,怕是会导致她跟裴相和从此天人永隔。
她还没活够呢。
还没喜欢他喜欢够呢。
真要是这么憋屈地又倒霉地死了,姜娩就是到了阴曹地府都要不甘心,非得抱着一身怨气爬回来找沈国公夫人索命,还要闹得沈国公府家宅不宁。
当然,还得找嗜杀成性的周弼算账。
姜娩被他抱了一会儿,感觉到裴相和发抖的迹象有所改善,但他周身还是很紧绷的时候,将心底的种种想法略过。
她呼吸渐缓,秀气的眉眼流露出一丝温柔,再极为吃力地空出一只手,在他后背处轻轻地拍了拍,安抚道:“裴相和,不怕了,我没事。”
裴相和闻言,将脑袋埋入她没有受伤的那一侧颈间。
他近乎贪婪地感受着她的体温。
少女的身体娇柔而美好,每一寸都那般的软。
他抱着她的时候,一股股幽香自她身上散发而出,缭绕在他鼻端。
也只有这样的味道,这样的呼吸,以及这样暖暖的温度,能让他感觉到她是真实存在的。
裴相和没说话,眼尾泛着一抹艳丽的红。
他失去了太多东西。
不想再失去娘娘了。
蓦地,他想起从小到大只知道围绕着他打转的裴焰。
那就是个讨人嫌的跟屁虫。
一天天的,活力十足,老在他耳边兄长长,兄长短地叫着。
很多时候,裴相和被闹得烦了,都想抬脚把他踹出去。
裴家被灭族以后,他忙着通过孙庙的这层关系进入皇城,忙着做足自毁的准备,想要用这具残破瘦弱的身体,与那一头头虎狼厮杀搏斗。
第808章 下次不许再这么吓人了
反观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小裴焰双眼通红,一身简陋的粗衣麻布,用力拽着他的衣袖,捏得指尖泛红,哽咽着说:“一夜之间,我已经失去很多亲人了,不能再失去兄长。”
那一刻,裴相和挥开了他的手。
他无法理解裴焰的心理活动,也无法与他共情。
因为那时的裴相和,把所有的恨意和怒意都压在这副皮囊和身躯里。
他只想要用先毁了自己的代价,再去毁掉皇城里的人,以此来为裴家上下数千条人命还有那些被累及的无辜之人要一个公道,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所以,被仇恨冲昏头脑的他,所以,那个连曾经的裴重都不想要了的他,满心满眼都只有为家族复仇的念头。
他那段时间像是着了魔一样,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也全无理智可言。
他冷漠得让人陌生,冷漠得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不该是自己。
故而那时的他,自然无法去管裴焰当时眼睁睁看着他骤然改变的难受。
现在一想,那时的小裴焰,一定非常无助。
裴焰看着家族被毁,看着唯一的兄长陷入仇恨,变得陌生,变得要为了复仇毁掉自己,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的时候,他心中所想的,就是在失去一切之后尽可能地抓住身边能抓住的人和事。
只是,那时的裴相和不懂。
枉他自负聪明,却读不懂年幼的裴焰心底在想什么。
不……
或许,他不是读不懂。
是不想读,不想懂。
毕竟,以他偏执的性子,就算他看透了裴焰的心思,也只会觉得他的想法幼稚可笑,并选择性地忽视。
直到这一刻,直到看着周弼朝姜娩挥刀的那一瞬间,裴相和心脏骤停,他才彻底体会到裴焰年幼时的感受,以及当时裴焰所承受的煎熬与痛苦。
裴相和什么都没有了。
他只剩下一条命。
以及一颗被仇恨啃噬得千疮百孔的心。
如今,这颗心里装满了姜娩。
他开始有了私心,有了不该产生的贪念,欲念,还想要为她的未来谋划。
他希望她能平安,希望她能继续在她的世界里活得好好的,不被任何人打扰。
还希望……她的未来有自己。
裴相和费了好大得劲儿,才令激动的情绪缓缓归于平静,只是开口时,他的嗓音有些重,有些沙哑:“娘娘,下次不许这么吓人了。”
姜娩:“……”
她没有吓人。
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将落在他后背处的小手再拍了拍。
接着,她实在忍受不了昭和殿里弥漫着的这股难闻的气味,还有裴相和抱着她的力道,连着做了两个深呼吸后,小声地同他抗议:“裴相和,你快勒死我了。”
闻言,他这才松了力道。
对上她娇嗔的目光,裴相和将她鲜活的面部表情尽收眼底,心底陡然生出一种重物落地的踏实感和安全感。
他松开人,手指轻轻落在她被割破的那道口子,同她道歉:“是我情急之下失了控,一时没注意力道。”
姜娩见他如此,不可能真跟他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