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远皱紧眉头。
他是知道裴相和的。
姜远前几年时身体不好,加之前面登基的两位君王都没有治世之才,还把大晟王朝治理得一塌糊涂,导致不少同僚心灰意冷,辞官归家。
他见到这副景象,难免生出消极之意,索性称病,不再上朝。
之后,姜远成日待在太傅府无事,便脑子一热,收拾行囊离府远游。
在远游途中,姜远见到了世间更多的惨相,当真是民不聊生,更听闻过当今的斑斑劣迹。
他在心里感慨:这大晟王朝,怕是快要走到头了。
金钏与银珀上前,一左一右掀开马车前面的帘子。
裴相和站在一旁,对马车里的人道:“娘娘,到了。”
姜娩本来昏昏欲睡,一听到他的声音,顿时清醒。
她弯腰从马车里出来,搭着裴相和的小臂,在他的搀扶下落地站定。
第090章 祖父
刚站定,姜娩就对上一道注视过来的目光。
姜娩抬目望去,却见是一位杖朝之年的老者。
姜老太太领着太傅府全府上下跪下行礼:“拜见皇后娘娘!”
姜娩搭着裴相和的手,望着跪了一地的人。
姜远跪在前端,见到姜娩时,他眼中隐隐有热泪浮现。
远游四年,姜远突然停止行程,决定归家,也是源于友人写给他的一封信。
友人在信上告知他,太傅府出了一位皇后,乃是他们府里的大姑娘。
姜远握着书信,如遭雷劈。
要知道,当今这位的残暴可是更胜原先两位啊。
接连两任皇后骤然逝去,谁知晓这里面究竟怎么回事?谁又知道他这孙女儿在宫里能活到几时?
姜娩跟太傅府的人说到底还是不熟,所以刚下马车的时候,她还有些面对他们的无措,一时便忘了收回搭在裴相和小臂的手。
此刻调整好心绪,她这才意识到还把人抓着。
她赶忙松开了他。
裴相和的唇边始终勾着一抹笑容。
没有姜娩发话,跪着的姜家人谁也不敢起身。
姜娩瞧着跪在前面的老者,在没找出跟老者相关的记忆后,便求助地望向裴相和。
裴相和见她在马车里靠得鬓发微乱,上前一步,抬手替她理了碎发,又将她鬓间滑出的一截簪子扶正:“娘娘,这位是姜太傅。”
姜娩闻言,面色微变,亲自去扶老者。
她没看跪着的姜老太太一眼。
毕竟她还记着这位祖母是如何把她关在屋子里的。
她心胸狭隘。
姜娩望着姜远,声音温软:“祖父请起。”
她这一声‘祖父’,叫得姜远愧疚不已。
姜远起身。
他已到杖朝之年,可身子骨还算硬朗,不然也不会一把年纪了还做出远游这样的决定。
姜远打量着姜娩,越看,越满意。
人老了,别的本事没有,倒是养成了一双识人辨物的眼睛。
这个孙女儿眼神清明,五官比当年的柳氏更加出众,主要是她这一身平和温润的气质,瞧着就舒服。
姜娩被他注视着,倒是少了些许方才的陌生。
姜远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腕:“孩子,你受苦了!”
姜娩不言。
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腕间被抓得生疼,娇嫩的肌肤泛起了红,可抓着她的是一位看上去挺和蔼的长辈,姜娩不好直言不适。
裴相和开口提醒:“太傅,您弄疼娘娘了。”
姜远松了力道,可仍旧把人抓着。
他警惕地看了一眼裴相和。
五年不见,这位比五年前还要风华逼人。
那份骨子里的冷酷也更重。
像是一柄埋在雪谷深处的剑。
通体幽寒。
一点点被岁月打磨得锋利无比。
却也愈发的冷。
愈发的高深莫测。
姜远自认看人的本事不差,但对着这位,他却怎么都看不透,只觉得眼前人身前弥漫着层层拨不开的雾障,让人无法猜到他的心思。
想到姜娩是他送回来的,姜远也没有要把人留下招待的意思,只客气道:“多谢。”
裴相和觉察出姜远的疏远之意,也不在意,只摆手让裴缺裴得吩咐随行的侍卫把归宁的一箱箱东西往府里搬。
第091章 娘娘在哪儿,奴才在哪儿
走时,裴相和回首,望了眼姜娩。
姜远见状,警惕心起,他防备十足地把姜娩往身后一拉。
姜娩倍感意外。
她的这位祖父好像跟太傅府的其他人不大一样。
他好像有点喜欢她。
裴相和失笑。
看来在姜太傅眼里,他是比那吞人害世的洪水猛兽还要令人忌惮的存在。
裴相和上前,对姜娩道:“娘娘,您归宁半月,奴才也会在外面私宅住上半月,这期间您若有吩咐,随时可以派人来寻奴才。”
姜娩诧异:“你不回宫吗?”
裴相和回:“宫里的事自有张有德处理,奴才的任务是保护娘娘,娘娘在哪儿,奴才便在哪儿。”
他说完,便留下宫里带出的侍卫在太傅府,带着裴缺裴得二人骑马离去。
姜老太太有些好奇。
姜府其他不知就里的人也同样好奇。
这位气质不凡,一看就非富即贵。
能陪皇后归宁,说明他可以出入后宫。
要么,此人是皇亲国戚。
要么,此人是皇上的宠臣。
姜老太太纳闷的紧。
她这孙女儿无依无靠的,柳家也远在汴州,在朝里没什么势力,所以这孙女儿又是怎么有机缘攀附上这样的人的?
姜驳面色凝重,望着姜娩的眼里布满不喜。
姜家乃清流之家,门风最是清正。
姜驳为官数年,在朝中虽然根基浅薄,却也知道裴相和这三个字的轻重。
像他们这样不结党营私不攀附权贵的人家,跟裴相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绝非好事。
元萫同他打听:“老爷,这位大人是何来历?”
姜驳:“此事等会儿再说。”
姜帆:“孩儿曾在宴会见过这位,但不知晓他的身份。”
姜远拉着姜娩,等姜家的人全部回府,外间瞧热闹的人被驱散以后,他望了一眼跟进来的姜家众人,一指东边的院子:“谁准你们起来了?继续跪着!”
金钏四人跟在姜娩身后,还未明白府里发生了何事。
姜老太太欲要求情,却被姜远瞪得失声,他抓着姜娩的手没放开,想到裴相和的提醒,又松了点力道:“没有老夫发话,谁都别想起来!”
姜太傅一发话,姜驳等人即便有怨言,也只得去院里跪着。
姜老太太没辙了。
姜远是固执的性子。
他说出的话,从不更改。
眼见他怒气仍在,全副身心都放在姜娩身上,姜老太太扯出笑来,对姜娩道:“皇后娘娘,今儿是你归宁的日子,如果传出你刚回来就让满府上下的人跪着的流言,于你的清誉有损。”
姜娩看了眼姜家的人。
不用多言,站在前面的那一家子,就是原主的生父姜驳,以及原主同父异母的弟妹。
“别听你祖母的,他们对你有愧,全都该罚。”姜远说着,挥手让府里的下人去准备酒菜。
他拉着姜娩进屋,之后又停下步子,看了眼后面被波及的二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