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的娘娘,情绪低靡的让她们陌生。
姜娩吃着一个热乎的菜包,想到昨日县衙外跪满了的百姓,正想开口问金钏外面的情况如何,就见裴相和过来了。
离了京都,他大多时候都是穿的常服。
一眼扫去,就跟个贵气不凡的世家公子似的。
姜娩咬着包子呆住。
金钏去准备了一副新的碗筷。
裴相和进屋落座。
金泉县的吃食十分简陋,却也源于条件所限。
姜娩想到自己即将决定要做的事情,望向裴相和的眼睛里涌上一丝不舍。
有些事情,他从来不提,从来不说,她也能感觉出三四。
裴相和的身上,一定背负了很多沉重的包袱。
这包袱,日日夜夜地折磨着他,年年月月地煎熬着他,让他不得不负重前行,想来,也是这些沉重的东西促使他不得不一步步登上高处。
她不想耽误他。
更不想仗着他的喜欢去强行要求他。
他有属于他自己的天地要去走。
她也有她的。
裴相和慢条斯理地用起早饭,见她呆呆傻傻的模样,捕捉到她眼中闪过的不舍时,他神色微变。
娘娘这是决定要跟他分开了?
姜娩几口将包子吃完,也没了再用的胃口。
从她进宫开始,她跟裴相和之后便几乎没有分开过,想到即将到来的离别,一时的不舍跟惆怅也是真的。
当然,对他的担忧也是真的。
姜娩放下筷子。
等他吃完,等桌上的碗筷被金钏四人撤下去,屋里只剩下她跟裴相和两人以后,姜娩才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裴相和对此早有预料:“正好,我也有话要同娘娘说。”
第942章 不留
姜娩眸光一愣。
心底浮出的惊讶很快消失。
看来,他跟自己一样,都意识到是该要面临分别的时候了。
姜娩放松心绪,将惆怅的情绪打散,双手交叠在身前,手指在衣袖的遮挡下不自觉地搅在一起。
她斟酌一番后,道:“其实,你决定来徐州,不仅仅是因为想要来保护我吧?”
裴相和只答:“保护娘娘是排在一切事情的首位的。”
姜娩心中被他的话撞击得一酥:“……”
她没被他这话高兴得昏了头。
他没有否认,就说明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裴相和来徐州,并非是想要为百姓做点什么。
他除了想护送她,让她顺利地完成此次送赈灾银赈灾粮的任务,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离开皇城,远离京都。
他这样做,必然是因为他有其他方面的谋划。
姜娩想到那晚听到的关于‘裴氏一族’的事情,想了想,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细问。
毕竟那样的做法,无疑是把埋藏在裴相和心底的伤疤再剥开一次。
他的伤口至今没有愈合。
她不想将他的伤口再次撕裂开。
姜娩确定要去做某件事情后,便不会再犹豫不决。
她望向裴相和,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你有你想做的事情。我不会拦你。至于我……我要留下。”
“沈非空他们愿意不远万里跟随我来到徐州,必然是希望能为这里的百姓做些什么的。”
“我贪生怕死,没有那般无畏,也没有那般高风亮节。”
“我或许平凡,或许能力不济,但我想,他们都在那么努力地帮助当地的百姓,我也应该跟他们一起留在这里,与他们一起想办法将困境解决。”
她再不济也是皇后。
身份还是有点用的。
尽管姜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多有用。
裴相和眸光微沉,见她如此果断地作出决定,也不对他有何要求,感到气闷的同时,又并不意外:“娘娘就不尝试着留一留我吗?”
娘娘的决定,不是有意舍弃他。
她只是在照顾他的感受,尊重他。
姜娩杏眸睁了睁。
她承认,有那么一刻,她是生出过这样自私的想法的。
因而面对他的直视时,她有那么点招架不住地移开视线。
她摇头:“不留。”
裴相和:“……”
姜娩怕他误会自己是不要他了,怕他难过,又赶紧解释:“不留你,是因为我知道,你认为要做的事情是你认为必须要去完成的使命。我还知道,那些事情对你而言极其重要。”
她喜欢他。
可也正是因为喜欢,她才不能自私地把他留在身边。
两人不再说话。
屋里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裴相和问她:“徐州七县的形势不容乐观,娘娘想好要怎么应对了吗?”
说起这个,姜娩眼眸清亮。
她这些天看似躲在屋里,对金泉县的事只字不提,也不发表意见,却不代表她没有思考过该如何做才能帮助百姓们渡过此次难关。
先前几日的沉默,是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苦难。
是逃避。
也是在犹豫,在思考。
第943章 有那么一点点想法
她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不会因百姓们的跪拜冲昏头脑,也不敢贸然出面承诺百姓什么,更不会对戴知州跟邓县丞说一些热血而天真的话。
她很自私。
很软弱。
也不是没有想过在完成任务后离开金泉县。
她的任务是送赈灾银赈灾粮来徐州七县,圣旨并没有明确规定她必须留下来解决七县的困苦。
可姜娩发现,有些事情见到了,便会入心。
这一个月来,她目睹一条条人命丢失,还有那个瘦弱的男孩在自己的怀里咽气时的场景。
那些灰暗无光的画面,那些绝望而无力的凄惨,历历在目。
它们就像是噩梦,不断缠着她,让她逃也逃不开。
直到当她做了留下来的决定后,她第一回睡了个好觉。
有些事情,姜娩不知道自己能做成什么样。
可如果不尽力去做点什么,她这辈子都无法逃脱那一场场的噩梦。
裴相和端过茶盏,嗅到这股不怎么喜欢的茶香时,便知味道不佳,遂将其放回原位。
“娘娘既然选择留在金泉县,就代表心里有想法了不是吗?”
姜娩的大拇指跟食指掐在一起,比出一个指节的长短。
那一截肌肤,白嫩嫩的。
“……有那么一点点想法。”
裴相和笑意清浅:“娘娘不妨同我讲讲。”
话题一转,屋内僵持的氛围立时消散不见。
姜娩与他挨着坐在一处,下意识将手臂放在扶手处,身形也往他所在的方向倾斜了些,双眼放光地同他说起自己初步的想法:“现在正值秋冬,过了春夏的雨季,也是修河堤的最佳时机。”
姜娩看过七县的舆图。
知晓这条宽阔的河域对七县的影响之深远。
七县挨着河域,存在了千年万年。
还有那些被冲毁的房屋,被冲毁的良田。
这些土地,都不应该荒芜,也都不应该被弃之不用。
裴相和撩眼:“之后呢?”
姜娩的杏眼亮晶晶的,说起此事来,她神色间全无前几日的黯然,嗓音不自觉地扬了些:“给百姓们重建家园,荒芜的良田也要重新利用起来。”
这其实是稍微用点心就能想出来的应对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