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他踢了一下。”
贺重锦沉默了许久,嘴角洋溢出一抹笑,手缓缓揉了揉:“妇人有孕,七个月之后才会动,如今才几个月?怎么会动?”
“这......”见被拆穿,江缨低下头,“我知道,夫君因为流火箭落入大梁的事心生忧郁,我想安慰夫君,我也不希望在桂试八雅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夫君就输了那晚我们的约定。”
她难得坚毅的神色让贺重锦产生了些许恍惚,他原是想离开房间,去宫中与太后商议对策的。
然而贺重锦没想到,临走之前还在江缨这里耽搁了一会儿。
他附身去吻榻上的女子,这一次是在江缨清醒之后,没来由地吻缠着,如同静谧花丛中那两只纠缠轻碰的蝶。
他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江缨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这学的太快了,怎么总觉得贺重锦喜欢上了她?
不过也未必,她自己都不知道男女之情是什么感觉,砰然心动是什么感觉。
即便日久会生情,他是不是太快了些?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动的心?
真是的,她还没搞明白呢……
两个人吻着吻着,又再次分离,互相喘息着,江缨看到他的那双眸里,逐渐失了焦。
而那日在宫宴上第一次见到贺重锦时,这个人又是那样的沉稳冷静,像是无人能够接近。
屋中安静了下来,江缨疲倦地睡下,贺重锦则亲自手写了一封书信,将流火箭的事原原本本地写入信中,命文钊送进宫,交给太后。
若是换做以前,贺重锦必定第一时间去宫中禀告,但现在不同了,他不仅是一朝的宰相,更是一个人的夫君,一个未出世孩子的爹爹。
他要在扎身国事之余,陪陪家中人。
江缨喃喃道:“夫君,我睡了,两个时辰后,记得按时叫我下榻。”
“好,我记得。”贺重锦道,“缨缨,还有,我说的惊喜是……”
“过几日再看吧,我睡下了。”
*
傍晚,江缨在小阁楼上练琴,胸口两处再次传来胀痛,迫使她停了下来。
红豆赶紧上前:“夫人,发生什么了?”
“又开始疼了。”
江缨缓缓按着,忽然发现胸前的衣衫湿了一些,顿时觉得一种燥郁感积压在心里。
红豆无奈道:“夫人,这是正常的。”
疼痛消减了好一会儿,江缨终于可以练琴了,可不知怎得,这琴音翻来覆去弹就是觉得哪里变了味儿。
江缨:“……”
红豆忙道:“夫人,今日不弹了,先练字,先练字。”
宣纸铺开,江缨提笔练字,结果没练多久便觉得手脚酸痛,端秀的字和琴音一样,大不如从前。
红豆又结结巴巴地道:“夫人,这是正常的事,你忘了,许姨娘有孕的时候,手脚酸到需要人搀扶呢。”
久久的沉默。
江缨坐在那里,字也不写了,琴也不弹了,只觉得心绪难平。
红豆:“夫人……”
女子低下头,纤细的手攥紧了襦裙:“这段时日,我琴棋书画落后了,读得书卷少了,嗜睡耽误时辰不论,看书时连眼睛时常眼花。”
“这都是因为夫人有孕了。”
“可桂试八雅在即,最后一次。”江缨眼角又忍不住红了,颤声道,“红豆,我怕是要在这孩子和桂试之间选一个了。”
桂试八雅是江缨从小到大的心愿,她想做皇京第一才女,为此,付诸了很多努力。
到底该怎么选?
刚才江缨所说的话,着实把红豆吓了一跳:“夫人,小公子要紧!你可别做傻事。”
“……”江缨沉默许久,她的手抚上小腹,有些哽咽道,“可我,我的前程与我而言也很重要啊!红豆,你陪我一起长大,你不会不懂的。”
一次次从江府翻墙而出,一次次地学习八雅,一次次地在夜里埋头苦读,关于桂试八雅的那份执念怎么都无法割舍。
红豆一时为难,只能安慰江缨:“夫人,想开一些,现在夫人嫁给贺大人,吃穿不愁,当不上才女,还能当贺相夫人呢。”
江缨不说话了,她越想心里就越是难受。
*
这夜,贺重锦正在书房里批阅公文,批得久了,他单手撑在书案上,缓缓揉着眉心。
书信已经送到,太后已经知道流火箭的事,必然会命边关严加布防。
只是,贺重锦担心即便加强了布防,终究也是无济于事,毕竟他亲眼见证了流火箭的威力。
贺重锦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有一点令他怀疑,便是姚逊的死,他觉得这一切都进展的太顺利,顺利到不寻常。
这时,有人扣响了房门:“夫君,你在吗?”
贺重锦见到江缨进来,眉目开始变得温和:“缨缨。”
他心里是有些欣喜的,因为江缨读书时一向读得认真,这一次却亲自来找自己。
江缨走进来时,面上还带着些许犹豫,看起来没有一点是要与他甜蜜的样子。
她走到桌案前,试探性地征询着贺重锦的意思:“夫君,要不我们把孩子落了吧。”
“……?”
打孩子????
这话是贺重锦全然没有想到的,江缨心里忐忑了一会儿,一千个纠结一万个纠结。
她知晓贺重锦是喜欢这个孩子的,还是道:“你若不忍,孩子生下来之后,就送到乡下庄子去养,无非就是吃些苦而已,常言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贺重锦愣了愣:“为什么不亲自养?”
“夫君还记得巷子口的小女孩吗?”江缨道。
贺重锦点点头:“嗯,记得。”
“生他下来,他一定会在府中缠着爹娘的,夫君,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的,但是……”
江缨深吸一口气,接着说下去:“皇京第一才女只有一个。”
贺重锦望着她,眼里是江缨读不懂的情绪,江缨知道自己的要求过于自私,但没有办法。
不……不仅自私,还像神经病。
可她也有她不得已的苦衷。
任何事,江缨都能退步,但唯独桂试八雅不能,她不会放弃也不可能放弃。
“夫君……”
“倒也不必如此。”贺重锦温和的眉目逐渐趋于平静,开口道,“等孩子出生,我抽出身来照顾。”
江缨愣了一下。
虽然贺重锦并未言明,但他这句话的意思,是他想留下孩子,不希望她打掉或者送到乡下庄子里。
“大梁和大盛,不知道哪一天会打仗。”江缨抿了抿唇,继续道,“夫君日理万机,顾不过来一个婴孩,万一,这孩子不找奶娘,偏要找爹娘,到时该如何?”
“缨缨……”他面孔一沉,“我期待了他很久,你心里对他……也一定是有期待的。”
这句话说到了江缨的心坎里,她杏眸微微颤动着,有所触动,而后黯淡了下来。
江缨以为贺重锦待她好,就会什么都应允她,看来这件事,她做得的确不对。
若说期待,怎么会没有呢。
“这些日子以来,我真的很疲惫,我只能做一种选择。”
江缨没有再同贺重锦说下去,她走到房门前,忽然回眸,对贺重锦淡声道:“夫君,今夜我们分房睡吧,我想一个人冷静冷静,也想快点做出一个选择。”
这孩子的月份还浅着,若想专心练习八雅,最稳妥的方式是打掉他,这样无需送到乡下庄子里,免得她和贺重锦惦念。
可贺重锦不答应这件事,这是江缨意料之中的,换位想想,如果她是贺重锦,她也无法接受。
江缨叹了一口气,没有太难过,也并没有多高兴,只是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次,贺重锦没对她笑了,不会是不愿了吧。
果然,贺重锦说:“今夜,我留宿书房。”
第27章 分房(修)
江缨和贺重锦就这样闹了别扭。
她以为, 她和贺重锦会像江夫人和江怀鼎那样,大嚷大闹,闹得整个江府都人尽皆知。
并没有像寻常夫妻那样,争吵不休, 只不过默默地分了房, 几日都没同塌了。
府中下人议论纷纷, 还以为两个人分房是谣传,没想到晚上真的看到贺重锦留宿在书房。
江缨手腕酸痛的厉害,一张字耗费了两个时辰才写完, 起初她还能再坚持一下, 后来着实是忍不下去,只能在榻上静养。
心里好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希望她放弃这个孩子,专心筹备桂试,一个则是母性使然。
到底该怎么做啊!
红豆道: “夫人,要不你同贺大人讲讲和?一直分房, 传到江家老夫人那边会苛责的,贺大人已经睡了三天的书房了。”
梳妆台前,江缨正在用梳子寸寸梳理着长发,目光之余, 她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比刚来贺相府时还胖了些, 连张妈妈都说圆润。
而这些天,她忍着不适勤奋苦学, 明显又瘦成蒜苗了。
江缨语气发闷道:“他与我分房睡是于他而言,是好事, 我夜里不安分。”
说着,江缨抬头看向红豆, 又问她:“红豆,你希望我留在这个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