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重锦放在官袍上的手紧了紧,面上依旧温和:“西湖的龙井,江娘子不喜欢喝茶吗?”
“抱歉,我以为是水,贺大人马车里的茶......好喝。”
其实提及茶,江缨就想到宫园的那夜,暗处的竹荫下,那个将她固在身下交合的男子。
她觉得,刚才的回答不太妥,倒显得满肚子的诗词都白学了,连一杯茶的味道都夸不出来,在贺重锦这样的权臣面前见了笑话。
吃完所有的糕点,腹中这才没有了难受的饥饿感,江缨对贺重锦道:“江缨谢过贺大人的糕点,一会儿在定亲宴上,我和我家郎君多敬贺大人几杯。”
贺重锦适才柔和的神色,冷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点头应道:“好,我送你。”
文钊从车夫的手中接过缰绳,挥鞭一抽,马儿的速度加快了几分。
江缨刚要开口告诉车夫,把马车放慢一些,谁知突然来个急停,她身子向□□倒,只听贺重锦眉梢一簇,轻斥道:“小心!”
紧接着,她扑进一个结实的胸膛里,江缨缓缓睁眼,入目的是布料精致的紫色官服。
这个怀抱很温暖,令人舒心,还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上方传来轻微的叹息,贺重锦道:“文钊,发生什么了?”
“回大人,方才有一个孩童冲撞了马车,幸好车夫及时拉住缰绳,大人无需担心。”
“嗯,知道了。”
然后,马车中一派安静,江缨抬头看着贺重锦,从这个角度看去,男子如寒玉一般的五官眉眼,但凡看上一眼,想必任何人都难以移不开视线。
片刻之后,贺重锦微微怔了怔,若有所感,垂目看向怀中人。
她就像个呆呆的猫儿一样,一双杏眼盯着贺重锦,不知怎得,突然间一个黑夜之中,大汗淋漓,鬓发凌乱的脸,和眼前被光沐浴的这张脸,发生了惊人的重合。
江缨:“!!!!!”
女子纤细的手下意识攥紧了他胸前的衣襟。
错觉吧?
“小姐,小姐。”红豆压低声音,赶紧提醒江缨,“你该放开贺大人了。”
红豆的声音一瞬间将江缨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赶快起身坐回原来的位置。
江缨的脑子很乱,她不明白刚才的一瞬间是怎么了:“贺大人.......”
贺重锦回道:“江娘子。”
他的心里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可是却说不清楚。
而贺重锦仍旧蒙在鼓里,首先预感不妙的,是江缨。
这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文钊道:“大人,江娘子,赵府到了。”
“红豆,你先下去吧,我有话要和贺大人单独说。”
红豆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好的,小姐。”
江缨想问贺重锦太多太多,可等到马车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什么都问不出来。
好尴尬……
“贺大人,我好像没什么想问的了,我先走了。”
认错了,一定是认错了。
她刚要走,手腕却被那人轻轻抓住,贺重锦握得越来越紧。
江缨:“???”
贺重锦沉下眉眼:“江娘子,你刚才要同重锦说什么?”
第07章 贺大人(修)
江缨的确没有看清那晚,竹影婆娑下男子的模样,但就是刚才那一瞬间,来自内心深处直觉告诉她,那个人就是贺重锦。
非常非常笃定就是他,不过看样子,贺重锦好像没认出她来。
她道:“没,没什么。”
好乱,好惊人。
猜测,一定是猜测而已!
江缨挣脱了他的手,匆匆下了马车,甚至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有孕的事。
她猜测过那个人极有可能在朝官员,官职不低,起码要五品以上。
贺重锦的确是五品以上,官职不低,但也不至于这么高啊,甚至高的有些过分了。
太后侄子,一品宰相,当朝权臣,根本就不是她能高攀起的人物。
赵府一切如常,在朝中和赵家有过交集的官员和家眷们都已落座。
因这门亲事,仅只有八品官职的江怀鼎一同跟着沾了光,岳父是礼部侍郎,女婿又是刚入朝为官的探花。
人人都道江怀鼎运气好,女儿嫁得好,兴许日后江家在赵家的帮衬下,能够节节高升。
江缨下马车没多久,贺重锦才进了赵府,他一来,原本热闹的定亲宴逐渐鸦雀无声。
“我这老眼昏花的没看错?那是贺大人?”“你没看错,他一向不与朝臣交好。”“别说赵家,一品官员的定亲宴都不见得贺大人会来,这太反常了。”
在朝中,赵纲鲜少与贺重锦有过交流,此人位高权重,性子又孤傲,是个极难攀附的主。
虽不知这尊大佛为什么会来到赵府,但顾及到贺重锦在朝中的地位,所以地主之谊还是要做全。
赵纲笑道:“我当以为是谁,原来是贺大人啊,贺大人能来我的府邸,无疑是蓬荜生辉啊!夫人,快引贺大人入座!”
贺重锦对赵纲反而热情少了些:“来时碰巧遇到了江娘子,快到晌午,日头火辣,所以捎她一程罢了,顺便在你这里寻个女子。”
“女子?”赵纲问,“寻谁?”
“……”
贺重锦没回答他,漂亮的眉眼移向江缨,启唇又道:“下次记得,派人把买糕点的银子送到我府上。”
江缨反应了一会儿,点点头:“江缨会记得,多谢贺大人的糕点。”
太巧了,贺重锦也要找人,该不会贺重锦要寻的女子是宫园里的自己?
这下更加确定是他了。
见江缨神色有些异样,赵恒之问她:“江缨,你方才去哪儿了?我派人去寻你,到处都找不到。”
“我腹中饥饿,所以去街上买些糕点吃。”江缨顺着贺重锦的话道,“之后就遇见了贺大人,他请我吃糕点,又好心捎我一程。”
这时,赵夫人清了清嗓子,冷声说:“江缨,既然嫁到赵家,以后其他男子的马车,你就不要坐了,免得旁人多嘴多舌,恒之,管好你快要入门的新妇。”
赵恒之点头应了应:“母亲说的对,恒之以后会告诫江缨的。”
宴席上,两家围着一张江缨提着筷子,看着碗里的菜发呆,脑海中尽是在马车里的贺重锦。
不不不,她已经和赵家定亲了,成亲之后,腹中的孩子不会久留。
八品官员家的嫡女,和家世身份和贺重锦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这样的两个人,是一辈子本不该有什么交集的。
而那晚的事,时日一久都会忘记的。
“江缨。”江夫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她发现了女儿的不对,“别人都在笑,你为何不吃饭不言语?你要让夫家看笑话吗?”
江缨:“我......”
“离开江家到了赵家,女子三从四德,打理后宅,这都是你要学会的。”江夫人道,“你不善言谈,不会取悦公婆,取悦夫君,日后怎么才能做好正室夫人?”
江缨沉了一口气,提起筷子,但还是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
因为江夫人把声音压的很低,周围人并没有听见,赵恒之发现身旁,赵母的座位是空的,问道:“娘去哪儿了?”
迟迟没来的不仅有赵母,他的同胞小妹赵珍也不见人影。
赵纲低声对身边的侍从道:“派人去后宅找找。”
侍从点头,立刻去找人了。
前脚侍从刚走,后脚赵母就抱着年幼的赵珍怒气冲冲地回来了,她怀里的女娃小脸哭得肿肿的,看起来委屈极了。
赵恒之见状走过来,上前问道:“娘,发生什么了?这么生气?是妹妹又不听你的话了?”
身为一个出身乡野的人,赵母迅速抓住赵恒之的双手,确认道:“恒之,你告诉娘,宫宴那晚在宫园里夺了江缨贞洁的人,究竟是不是你!?”
她声调扬得不低,全然没有要遮掩的意思,宴席上的宾客们毫无疑问都听见了。
尤其是‘贞洁’这两个字眼。
“娘!你……”赵恒之急声制止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如果不是我从珍儿那里得知,你想瞒我瞒到几时!”赵母愤怒地指着江缨,抖着声道,“就这样让一个不清不白,没人要的江家嫡女嫁到咱们赵家,做你的正室!?”
原来,半个时辰之前,赵母在后宅的假山上找到了赵珍,赵珍正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吃糖水棍。
小孩子的牙齿不好,赵母不准赵珍吃甜食,更是再也没有给赵珍买最爱吃的糖水棍。
一开始赵母以为是府中哪个蠢笨侍女给买的,气愤地追问半天,赵珍竟说是宫宴上赵恒之带着自己出宫买的。
后来赵恒之又给了她一根,并说千万不能把宫宴当晚,出宫吃糖水棍的事情说出去,否则就再不给她买糖水棍了。
宫宴上,家眷和官员都是分开坐的,坐得相较远一些,桌前的吃食也有所差距,赵珍想偷偷吃甜食,就跑到了赵恒之那里。
中途若是想离席出去买糖水棍,赵家人也不会知道。
赵夫人冷冷笑了一下,早已对这样的场面习以为常,一针见血地开口:“宫宴那晚,倘若恒之带珍儿出宫买糖水棍的话,和江家小姐在宫园里的人可就不是恒之了。”
赵纲黑了脸。
一个巴掌拍不响,显然是赵恒之为娶江缨为妻,从而瞒着赵家。
江夫人将江缨从座位上拉起来,话语虽平和,却字句被饱含质问:“江缨,你是不是也知晓此事?”
“……是。”江缨不敢去看江夫人,她低下头,心中涌动着巨大的酸涩,“江家只有我一个女儿,我不想让母亲失望。”
这么多人面前,赵恒之一言不发,只道:“娘,你别生气,先回去,此事孩儿以后再慢慢和你解释。”
赵母对赵恒之道:“恒之,你是探花郎!多少大家闺秀想嫁你?你怎么能娶江缨?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是没人要的野种!她连给你做妾都不配!”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