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说:“谢谢你。”
小岁安:“不客气。”
这时,迎面走来了一个身着官服的男人,小女孩认得他,于是指着贺重锦说:“岁安,你爹爹来接你了。”
小岁安抬头看去,高兴地叫了一声爹爹,贺重锦朝他伸出手:“走吧,接你下学。”
父子二人没离开多久,小女孩又看到了贺重锦,他是独自一个人来的,不禁咦了一声:“岁安爹爹,岁安不是和你一起回府了吗?”
贺重锦愣了一下:“回府?”
小女孩点点头:“刚才,你们走了,为什么又回来了呀?”
闻言,贺重锦的表情骤然一变,当即转身,快速冲了出去。
他今日从军械监出来,一直都没有见过小岁安……
*
贺重锦牵着小岁安的手走在宫人来往的宫道上,他的步伐越来越快,快到小岁安都要跟不上了。
小岁安的葡萄眼始终盯着贺重锦看,他问:“爹爹,你今天,不笑,好奇怪。”
贺重锦愣了一下,随后扯出了一个笑容,只是那笑容有些太过于僵硬,小岁安的眉头皱了一下:“爹爹,糖水棍。”
“??”
这没来由的一句,让面前这个男人一时怔然,小岁安站在了原地,竟是不肯走了:“爹爹说,岁安下学,糖水棍没有了,买!”
“……待出宫后,给你买。”
小岁安又道:“爹爹,岁安想去茅厕,水,多了。”
“忍忍。”
小岁安的脸憋的通红,又开始掉小泪珠了:“可是爹爹,岁安,憋不住了,想尿。”
眼见着这孩子就要嚎啕大哭,闹出动静,贺重锦的脸色黑了一瞬,开口道:“快去。”
岂知,正当贺重锦松开那小手的一瞬间,小岁安迈开小腿,飞快地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嚎啕大哭:“你不是爹爹,我要爹爹!娘亲!”
爹爹每次接他下学都会笑,爹爹也不喜欢他总吃糖水棍。
他不是爹爹,是坏人!
身后的‘贺重锦’的表情瞬间变得阴鸷,他狠狠咬牙:“可恶……”
哭声吸引了皇宫之中的宫人,很快真正的贺重锦赶了过来,他看到了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贺重锦’。
贺重锦一把抱住小岁安,温声安抚,视线又再次落回了假的‘贺重锦’上,此刻那个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宫中的士兵们匆匆前来,为首的士兵也被这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一时也分不清谁是真的贺重锦,直到小岁安指着假的‘贺重锦’说:“坏蛋!”
孩子是不会认错爹的,士兵将领这才命令士兵,准备上前将那冒充贺重锦的人就地拿下。
那段深处的痛苦记忆再一次被揭开,贺重锦的声音带着一丝轻微的颤:“这个人……”
“爹爹。”小岁安怯生生的,他以为贺重锦害怕了,于是道,“不怕,摸摸爹爹。”
二十年前,大梁皇宫。
有一个极擅长易容的暗卫,伪装成了一个寻常的送膳宫人,让躲藏在暗处里,饿了三天的梁质子不得不现身。
他被这名暗卫抓到,强行被掰开嘴,塞下了火蝎和天山雪莲这两种极端的药材。
思绪回到现在。
士兵们齐齐进攻,刀剑争鸣,‘贺重锦’的武功极高,尽管士兵占据人数优势,可他仍旧毫发无伤,反过来杀死了半数人。
直到一支流火箭‘嗖’得一下射了过来,‘贺重锦’微微一偏头,箭簇刺破了那个人的假面,所有人都看到了假面下的真实肤色。
贺重锦再次弯弓搭箭,这第二支箭精准地射中了那人的后背,一声痛呼后,假的贺重锦重重倒在了地上。
他走上前,伸手将那人脸上的假面具撕碎了下来。
光阴白驹过隙,过了二十年,这张脸略有老态,可贺重锦至今都认得。
是这个人,遵从了梁帝的命令,用一个宫女所生,无依无靠的皇子来试药?
一个五岁的孩子,是怎样的痛苦让他暗卫的这张脸牢牢记在心里,记到了为人父的年纪?
于是,贺重锦走上前,伸手揭开那一张假面,发现这个人果真是梁帝的暗卫。
暗卫的嘴角吐出鲜血,贺重锦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你是怎么进入皇宫的?为什么要带走小岁安?你们不是要带走我吗?和小岁安有什么干系!”
“呵呵。”暗卫死到临头了,却还是在嘴硬,贴在贺重锦的耳边道,低声说着:“质子,即便今日我死在这里,陛下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不得不回大梁。”
贺重锦心中一震,恨意像浪涛一般翻滚,他拔出暗卫身上的箭簇,又狠狠地扎了进去,一连扎了数次,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搅烂一样,直到那个人再也没有了呼吸。
也就是说……只要他的真正出身是梁质子,他的家人就会陷入危险之中。
士兵们将尸体拖了下去,小岁安被文钊蒙着眼睛,什么都没看见,文钊松开手,小岁安也只看到了自己的爹爹面色苍白,像是巨大的悲伤和害怕。
“岁安。”
小岁安脆声声地唤了一声贺重锦:“爹爹。” Ɩ
“我们……回去不要同缨缨说,爹爹怕她担心。”
更怕,江缨也许会从中猜出他的身份,他那烂泥一样的身世,她是那样的聪明,干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么那么的好。
然后,她就会后悔嫁给他,后悔喜欢上他,更后悔认识他……
他怕她像外面那些百姓对大梁质子的态度一样,觉得他的存在就是该死。
他害怕因此失去江缨。
他不能没有她,不能没有家。
小岁安看不懂大人的隐藏起来的犹思,最后道:“哦,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江缨端起药碗,将碗里的安胎药喝的一干二净。
苦,太苦了,第一次有孕时,这安胎药喝了不知道多少次,她还以为习以为常。
结果现在重新喝下去,还是觉得苦。
窗户被江缨推开,屋中浓烈的汤药味儿渐渐散去。
她想先瞒着这件事,然后再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将有孕的事告诉贺重锦,给他一个惊喜。
这一次,江缨一定要亲自照料,可不能再让贺重锦一个人带孩子了。
就在这时,红豆匆匆忙忙地进屋:“夫人,宫中出事了。”
第84章 痴儿(修)
红豆说, 宫中闹了刺客,整个皇京的士兵都出动了,她说那个人带着一张易容的假面,险些没带走小岁安, 幸好小岁安聪明。
闻言, 江缨立刻推门而出, 不顾红豆的劝阻就要去宫中,即便是贺老太太阻拦,也拦不住。
她要去宫中, 她担心小岁安。
那可是她的孩子, 她怎么会不担心呢?
结果跑到了府邸的门口,一辆马车刚刚停稳,小岁安背着书囊,白靴踏着小梯,噔噔噔地跑了下来。
“娘亲!”
江缨担心坏了, 抱着小岁安无声哽咽了许久,她又看向贺重锦,那人就这样静静望着她,好似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夫君?”
她的呼唤将他从无尽思绪中拉了回来, 随后, 他微微一笑, 牵起江缨的手。
除了与她的情爱之事,江缨很少看到贺重锦将心思外露出来, 在公事上,谁也不知道贺重锦究竟在想什么, 除了贺重锦自己。
他说:“缨缨,这么心急, 要去哪儿?”
江缨道:“没……没去哪儿,就是想去宫里找你们,快要午膳了。”
“是吗?”
“其实是,我听说宫中闹了刺客,有个会易容的人要带走小岁安,我怕你们出事,夫君,那个人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抓走小岁安?”
贺重锦看向小岁安,见小岁安十分安静,果然如约定好的那样一个字都不提,于是道:“不知道,想必是姑母的仇家吧,皇京人人都知道姑母喜爱小岁安,他也是为了以此威胁姑母。”
实际上,并非是以此威胁太后,梁帝暗卫不仅以此威胁贺重锦,更是要让小岁安这个大梁皇嗣也回到大梁。
而关于大梁的事,贺重锦没有提及分毫。
江缨松了一口气,摸了摸小岁安的头:“岁安,明日先不去学堂了,娘亲教你读书写字。”
小岁安是不情愿的,可想了想,还是点点头:“好。”
今日的菜有许多小岁安爱吃的甜食,贺老太太牙口不好,贺重锦又命人做了几道清淡的菜上来。
江缨一边吃着饭,一边思考着如何将有孕的事告诉贺重锦。
若是之前,她瞒着他先斩后奏,也不过是夫妻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可大盛如今的情形,她现在怀了孩子也只会让贺重锦分心。
“缨缨。”
等回过神来,江缨发现贺重锦正在看着自己,对视良久,她有些心虚了。
该不会是被贺重锦看出了些什么?不,不对,这一胎没显怀不说,害喜也是没有的,贺重锦不会看出来的。
江缨故作无事地,笑道:“夫君,你忽然叫我做什么?”
“你似是胖了些。”
“????”江缨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了,“大抵是最近伙食太好的缘故吧,夫君,不好看吗?”
有孕是会胖一些,难道贺重锦发现了吗?
良久,一抹温柔在贺重锦的眉宇间晕染开来:“好看。”
这一笑,倒是让江缨最初的时候了,那个时候虽有紧张,害怕,焦虑,可也有许许多多回不去的青涩美好。
索性,贺重锦还是那个贺重锦,一直都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