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宜昏昏沉沉的,她感觉身上出了一层汗,可又觉得冷,此刻极不舒服,整个人都疲惫无力。
她勉强睁开眼睛,根本看不清萧元宸的面容。
她还想再坚持,一双大手就覆盖住了她的眼眸。
“闭目凝神。”
确实是萧元宸,沈初宜这次安了心。
她合上眼眸,浅浅呼了口气。
炙热又滚烫。
她声音有些哑,因为病了,尾音颤颤巍巍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娇嗔。
病中的沈初宜少了几分沉稳,多了几分孩子气。
这是平日里很难见到的。
“陛下,妾发热了?”她问。
萧元宸应了一声。
他伸手取过边上放着的帕子,在凉水里浸湿,拧干后仔细覆盖在了沈初宜额上。
“你今日吹了风,受了寒,回来后就发热了,”萧元宸声音沉稳,“黄茯苓过来看过,说你忽然搬来畅春园,有些不太适应,今日坐船全部激了出来。”
沈初宜都觉得有些好笑。
“妾哪里那么娇贵了,以前风里来雨里去的,还不都好好的。”
宫里这些年,她什么苦没吃过?不过是搬了一回宫,竟是把自己弄病了。
可她不觉得有什么不适,这几日在畅春园也很开心。
“你有身孕,如何不娇贵?”
萧元宸总是不太喜欢听沈初宜说这些,他知道她以前吃过很多苦,可那些都已时过境迁,即便是九五之尊,也无法让时光倒转。
所以每次听到她这样自嘲,他总会觉得心里被压了秤砣,沉甸甸的,有些滞郁。
沈初宜愣了一下,她动了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小腹。
才三个多月,肚子还没显怀。
“孩子无事吧。”
萧元宸道:“无碍,不过因着有孕,黄茯苓只能给你用最温和的药,不知你还得病几日,这几天就好好休养,哪里都不要去了。”
难怪要用冰帕子降温。
沈初宜笑了一下:“不出去反而安静。”
原本在长信宫,似乎还没那么多是非,一到了畅春园,那些眼花缭乱的手段齐齐出现。
萧元宸沉默片刻,道:“等事情结束,你再出去行走,乖一点。”
沈初宜哑着嗓子笑了一声:“妾还不乖?”
两个人说了几句,沈初宜就问:“陛下怎么过来了?”
萧元宸说:“你病了,朕如何能不关心?”
沈初宜就又笑。
她此刻嘴唇苍白,脸颊却泛着红,秀气的眉眼闭着,显得格外苍白羸弱。
可她笑起来的样子,却一点委屈都没有,反而干净又纯粹。
她是真的很高兴。
“陛下心里有妾,这病来得值得。”
萧元宸却拍了一下她的手:“胡言乱语,健康才好。”
沈初宜轻轻应了一声。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萧元宸才道:“过几日,再给你晋封吧。”
沈初宜愣了一下,不知萧元宸为何说这些。
对于份位,沈初宜从来不着急,她知道等生下孩子,她肯定就能成为四仪。
等升为四仪之后,后面的路就好走多了。
从下三位到中三位,犹如一道天堑,就如同正五品堂官一样,再往上一步就柳暗花明,可许多人却硬生生卡在那里,直到头发花白都不见希望。
她相信自己,知道凭借自己的努力,可以一步步爬上去。
所以她从来不着急。
只未曾想到,竟是萧元宸替她考虑了这些事。
沈初宜依旧闭着双眼,没有主动去看萧元宸的眼神,她手里微微用力,用那双滚烫的手攥住了萧元宸的。
“陛下真好。”
千言万语,只有这四个字最真诚。
萧元宸笑了一下,居然哄她:“就这四个字?”
“你也不关心朕要给你什么份位?”
沈初宜面色苍白,却微微勾起唇角,眼睛笑成一弯月牙。
“陛下给的,什么都好。”
沈初宜晃了一下他的手,认真道:“妾其实并没有那么着急。”
她实话实说:“人生漫长,妾总能一步步走到陛下身边,一直陪伴在陛下左右。”
“陛下是个很心软的人,不会舍弃妾的。”
沈初宜的声音温柔亲昵,犹如情人呢喃。
却是那么笃定。
“我坚信,陛下心里会一直有我的位置。”
心里有她,那么荣华富贵,份位尊荣,早晚都会有。
所以沈初宜从来不着急。
萧元宸垂眸看着她紧闭的双眸,看着她颤抖的卷翘睫毛,轻声笑了一下。
他没有给她笃定的回答,却俯下神,在她唇上轻轻印了一个吻。
“你好好歇着。”
说罢,萧元宸帮她盖好被子,起身离开了。
等人走了,沈初宜才长舒口气。
她这一场病
看似来势汹汹,实则并不严重,当日用了药,睡了一整夜,次日就退烧了。
舒云帮她擦身,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才道:“小主,御膳房送了红枣鸡汤过来,还有瘦肉小米粥和红糖流沙包,小主可要用一些?”
沈初宜今天轻松许多,没有那么难受了。
她坐起身来,靠在床榻边,简单洗漱过后就开始用膳。
她还是没什么胃口,吃得也不多,不过精神却格外好,整个人都很精神。
“昨日都发生了什么?”
如烟侍奉她用膳,轻声细语开始讲述。
“昨日陛下走后,司礼监的一名看管小库房的小黄门便招供了,说他家里缺钱,有人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夜里轮值时留一下门。”
“整个过程都是书信往来,他自己心慌,不敢留着,已经都烧了。”
“留门的时候他怕被人灭口,也不敢看,但他很肯定那人是个黄门。”
“因为脚步声很重。”
沈初宜微微蹙起眉头:“这岂不是没有任何线索了?”
如烟的神情也有些沮丧。
“是的,昨日慎刑司审了一整夜,只有这个小黄门招供了,慎刑司并司礼监又去搜他住处,确实发现他家中父亲重病,急需用钱。”
“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线索了。”
沈初宜思索片刻,道:“可知道为何只有德妃和杨婕妤的寿礼被污染?”
如烟愣了一下,仔细思索一番,道:“赵姑姑说,德妃和杨婕妤的寿礼正好放在最外侧,可能方便动手,时间又紧迫,就只对这两样下了手。”
沈初宜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芙蓉馆的事呢?”
如烟摇了摇头:“听闻卫才人已经去了司礼监,挨个看黄门面相,不知何时会有线索。”
“不过诸位娘娘身边的宫人,芙蓉馆伺候白选侍的宫人和扫洗宫人,暂时都是清白的。”
“路宝林身边的宫人已经回去继续侍奉了。”
他们可是被审了一天一夜,能看到现在,要么就是真的清白,什么都不知道,要么就是心里虔诚得很,哪怕是死也不可能说。
沈初宜看来,这都有可能。
宫里的确蝇营狗苟,可也有人真心相待。
不过这不是沈初宜要操心的事,她道:“让甄顺继续盯着,这几日咱们都不出门,即便来人,也说我病中不能见客。”
她这病来得恰是时候。
宫里这些是是非非,暂时都与她无关,就如同萧元宸说的那样,等风波结束了,她的病自然就好了。
思及此,沈初宜脸上带了些笑。
她有时候看不懂萧元宸,不知道他是温柔还是冷漠,不过至少,对她,他还是存了温柔和用心的。
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