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不来,大抵是还没有线索。”
萧元宸垂下眼眸,道:“你告诉他,加派一倍人手盯紧他们三家,若有任何线索,速来禀报。”
姚多福磕了个头:“诺。”
萧元宸负手静立,他垂眸看着青花瓷水缸里的碗莲。
碗莲亭亭玉立,婀娜多姿。
美丽是美丽的,可水池中总容易藏蚊虫,反而让人失了耐心。
他淡淡开口:“熙嫔这一胎,保不住了?”
————
萧元宸虽然用的是疑问句,可话里话外的意思,竟已经是肯定了。
姚多福简直冷汗直冒。
他趴跪在地上,根本起不来身。
腿早就软了。
萧元宸虽一直冷漠疏离,很多时候也是冷酷无情的,但他从来不会对自己的孩子和宫妃下手。
即便心中并无情爱,也要保留了尊重和体面,他年少时见过母亲的苦楚,越不会为难自己的妃嫔。
这也只是表面上的温和罢了。
萧元宸自己很清楚,他是多么冷血的一个人,他需要用很强的意志力去压制自己,不让自己走上另一条路。
他若只是个藩王,定能过的更随心所欲,可他是个皇帝。
天下数万万子民维系一身,他没有随心所欲的资格。
或许父皇一早就看出了他的本性,知道他只会为自己在意的人心软,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告诉他,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会是个好皇帝。
这句话,在最后那一两年光景里,萧元宸已经听过无数次。
他自己都要信了。
而今,宫中的争斗一桩接一桩,萧元宸厌烦无比,也愤怒无比。
他们看似在争斗权利,何尝不是在挑战萧元宸作为皇帝的权威?
以为连皇位都能靠排除异己来夺得吗?
不可能的。
父皇最终选择他,不是因为两位兄长相继败落,而是因为他们在斗争的过程里,已经被父皇放弃。
他们不是父皇属意的人选。
仅此而已。
萧元宸有时候觉得父皇比他更冷血,再宠爱慧贵妃,再喜欢二皇兄又如何,最后说抛弃就抛弃,毫不心慈手软。
况且,经历了这么多事,萧元宸已经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
他从来不需要那些风花雪月,也不需要美人环绕,他只需要安安静静的后宫,需要平静祥和的人生。
他更不想要看到自己放在心上的人吃苦受罪,看到她被人算计。
所以,当证据确凿之后,他也不想再等了。
有些事,要一早扼杀在摇篮里。
优柔寡断是最错误的做法。
已经有人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让锦衣卫速速询问吴有德家人口供,所有证据一并保留,另外继续盯着他们家,若有建安伯府有意动,先保护吴有德家人。”
姚多福跪在那,他连头都不敢抬,却能感受到萧元宸周身越发冰冷。
“诺。”
萧元宸忽然道:“中秋宴上,四君子阁的那个宫女,可有查出什么来?”
“回禀陛下,慎刑司一直在查,不过那宫女实在太不起眼,只能询问她的同僚,其他宫女都不知道她同谁关系好,亦或者同谁走动,只知道她不爱说话,是个很沉默内向的人。”
宫里的宫人太多了。
上千人围绕在天潢贵胄一家身边,除了主子们身边伺候的人们,数不清的宫人全部是一个模样。
他们沉默,安静,每日就是当差做活,有时候甚是不会被记得名字。
等到要查的时候,才发现人人都是模糊一张脸,什么都查不出来。
吴有德和红香好查,因为他们都是主子们身边的人,好歹有名有姓,那小宫女就难查了。
加上她又是畅春园的宫女,就更显得微不足道,甚至只知道她的名字,多余的一概没有。
萧元宸垂下眼眸,思忖片刻道:“让锦衣卫也查一查她,去她家乡询问。”
姚多福可聪明着呢。
他一听,就听出些许味道来。
萧元宸最在乎的,一直就只有那一位。
一直不放弃查的也唯有关于那一位的事,甚至重要的程度跟定国公府是一样的。
姚多福心里百转千回,此刻才把一切思绪都清晰起来。
他几乎是陪着萧元宸长大的,这十几载光阴中,除了恭睿太后和元棠公主,萧元宸还没对谁这样上心过。
就连几位小殿下,萧元宸也是关心有余,关爱不足。
在乎与不在乎,是显而易见的事。
这样虽然显得太过无情,太过冷漠,可归根结底到底也还是人之常情。
人只会对自己喜欢的人温柔以待。
姚多福是个太监,这辈子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也不可能有那一天,但他能清晰分辨萧元宸的态度。
这就足够了。
他是要按着萧元宸心意办事的。
“陛下放心,小的明白。”
萧元宸说到这里,顿了顿道:“让人通传,朕去一趟延华宫。”
贵妃再不想面对他,也必须要面对了。
有些事,她或许能回忆起来。
此时沈初宜同其他宫妃一起坐在敬安宫中,陪着恭睿太后说话。
三公主已经快满月了,正是可爱的时候,太后也不藏着掖着,宫妃们过来请安,就把三公主抱出来让大家瞧一瞧。
三公主的眉眼生得倒是同汪亦晴很像,都是清秀的样子,尤其那张小嘴,看起来粉嫩可爱。
她时常都在睡觉,就是被不同人抱了也不会醒,特别乖巧。
沈初宜自己身子重,就不抱她,只在边上看。
恭睿太后瞧了她一眼,难得有些笑意:“大抵到了年关,你就要生了,想来没有几个月了。”
沈初宜福了福:“是。”
“有什么缺的,你就直接跟哀家说,都是小事。”
倒是难得和善起来。
沈初宜便对着太后笑道:“宫里什么都有,娘娘如此慈爱,臣妾什么都不缺。”
恭睿太后看她健康的模样,心里就觉得踏实。
一群人逗了一会儿孩子,三公主就饿了,砸吧着嘴要吃奶。
恭睿太后让人都下去了,才看向德妃:“近来贵妃和熙嫔如何了?”
德妃微微叹了口气。
“贵妃姐姐还是老样子,太医也说她这伤不好治,只能慢慢养,可贵妃姐姐又是那样的性子,伤势时好时坏,瞧着一两年都养不好。”
说到这里,德妃顿了顿,对恭睿太后笑道:“娘娘放心,太医院会全力医治的。”
恭睿太后叹了口气:“怎么就这样背运呢。”
贵妃遇到的这件事,的确运气太差了,即便她现在升为贵妃,宫里也没人羡慕她。
吃这么多苦,受这么多罪,只能换来一个空空的份位,几乎断送了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太不值得了。
太后这样叹气,贤妃就立即道:“太后娘娘也莫要太过忧心,贵妃娘娘是个很坚强的人,能慢慢好起来的。”
恭睿太后就道:“但愿吧。”
等说完了贵妃,就说到了熙嫔。
德妃就道:“娘娘,熙嫔这两个月一直在卧床静养,但太医院来报,熙嫔的情况不是太好,这一胎……”
“只能尽人事知天命了。”
恭睿太后又沉默了一下:“你们也辛苦了。”
邢昭仪同熙嫔都在荷风宫,因此听到这话,她忙起身,道:“太后娘娘放心,臣妾同赵妹妹和简妹妹会好好侍奉熙嫔娘娘,希望娘娘能否极泰来。”
她一贯在宫里不出彩,平日里很难被人想起,如今好不容易能说上话,太后也不由看了她一眼。
“不错,你们辛苦了。”
太后又说了一遍。
邢昭仪心满意足地坐下了。
又说了会儿明熙公主的接风宴,众人才散去。
沈初宜等在最后,没有立即离开,等众人都走了,她才来到恭睿太后身边,对她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