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宜头脑异常清醒,她问:“往常宫事都是懿太后娘娘主持,今日因何要请睿太后娘娘?可是有什么说法?”
恭睿太后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就听胡掌殿开口:“太后娘娘,淑妃娘娘,方才钱掌殿说,本来应当懿太后娘娘亲自前去,但这几日二殿下腿上不太舒服,有些发热,懿太后娘娘不放心,不敢离开二殿下。”
原来是萧应鸿病了。
可萧应鸿的病症并未上报太医院,宫里上下都不知。
否则沈初宜等几位妃娘娘,是必要去寿康宫看望二皇子的。
恭睿太后也不迟疑,直接就道:“哀家知道了。”
“你马上让人去请德妃和贤妃,初宜,咱们一起去一趟荷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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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初宜陪着恭睿太后一起离开敬安宫。
步辇刚至,沈初宜扶着太后先上了步辇,自己才跟了上去。
如烟站在一侧,低声道:“娘娘,方才奴婢已经让人去太医院请人了。”
沈初宜颔首,她顿了顿,道:“还得让人去一趟尚宫局,邢才人此番是疯癫之症,若是爆发出来,伤了自己或者旁人总归不妥。”
如烟福了福:“是。”
她叫了仪仗中的一名小黄门,安排他立即去尚宫局,这才重新回到沈初宜身边。
“娘娘,今日……”
沈初宜淡淡道:“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如烟与鸿雁对视一眼,两人一起道:“娘娘安心。”
“舒云姐一会儿就到荷风宫。”如烟压低声音道。
如烟如今管着景玉宫的宫内事,宫事和其他事宜都是舒云在操心,今日本来只是去看望三公主,就由如烟和鸿雁伺候她。
这会儿要办宫事,自然要舒云替换如烟,也好随机应变。
这也是沈初宜最放心身边人之处。
景玉宫的人,一直都上下齐心,各司其职,因为他们都知道,沈初宜绝对不会亏待他们,他们每个人付出心血和努力,沈初宜也都看在眼中。
赏赐从来不会少,也从来不会厚此薄彼。
因此,每个人都能做好自己的分内差事,不会有多余的心神去争抢。
在景玉宫,在沈初宜身边,只要付出,就一定会有回报。
今日事急,步辇黄门脚程很快,不过眨眼功夫就回到了西六宫。
景玉宫前的路口处,舒云默默替换了如烟的位置。
旁人都没注意到这个小插曲,倒是恭睿太后回头撇了一眼,淡淡笑了一下。
“真难得。”
胡掌殿抬眸问:“娘娘?”
恭睿太后摇了摇头,此刻才宫外,她没有言语。
心里却想:便是当年的皇后娘娘,也没有做到这个份上。
恭睿太后在宫里年头长着呢,许都事情她嘴上不说,心里却明镜似的。
这宫里上下,最能把控人心的不是那些自幼就被大家教导过的世家贵女,而是从微末爬起来的沈初宜。
且不说她宫里的众人,只看萧元宸的态度,就能窥见一二。
这位如今最受宠的淑妃娘娘,实际才是这宫里最能迷惑人心的那一个。
沈初宜对景玉宫的把控,看似漫不经心,实际滴水不漏,这需要宫人全心全意的忠心和信任,可不是很难得吗?
很快,步辇就在荷风宫前停下来。
报信的小黄门脚程非常快,德妃本来住在西六宫,因此德妃先一步抵达荷风宫,却没有立即进去,只在宫门口等待。
贤妃慢了一步,在沈初宜的步辇停下后,也才出现在西六宫。
等德妃和贤妃过来请安,才发现今日来的是恭睿太后。
恭睿太后在外人面前又冷了脸。
态度也严厉起来。
“今日懿姐姐宫中有事,特地请哀家过来主持宫事,事不迟疑,进去之后再让人禀报。”
众人刚踏入荷风宫,还没来得及绕过影壁,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不是我,我没错,你们都要害我,都要害我。”
沈初宜蹙了蹙眉头,她能立即听出喊叫之人就是邢才人。
胡掌殿和郁姑姑立即上前,护在了恭睿太后身前。
恭睿太后倒是神色如常,她没有继续前进,只带着众人站在影壁之后。
“让人去把邢才人的宫人叫过来,问一问究竟怎么回事。”
很快,冷新枝就苍白着脸出现在众人之前。
沈初宜匆匆一瞥,就看到她脸上一道醒目的血痕。
贤妃都没忍住叹了口气:“怎会如此?”
恭睿太后没开口,新枝就自己道:“见过太后娘娘,诸位娘娘,奴婢们怕小主伤了自己,已经帮她束缚住了手脚。”
冷新枝的嗓子都哑了,说话声音又低又沉,显得很是无奈痛苦。
她努力清了清嗓子,偏着头不敢叫太后看到她脸颊上的伤口。
“本来害怕小主咬伤舌头,也要塞住她的口舌,等太医过来给小主用过药再说,但小主非常不配合。”
冷新枝叹了口气:“奴婢们怕小主再受伤,不敢动了,只能任由小主这样说话。”
她说的很含蓄。
什么说话?
邢才人就是在发疯,声嘶力竭的那种。
贤妃低声道:“怎么会这样严重?”
冷新枝抿了抿嘴唇,道:“原本还好。”
“一开始,小主只是夜里失眠,白日精神不济,时间久了,小主白日都没了胃口,饭食都不好好吃用了。”
“奴婢们很害怕,太医请了好几位,都说小主是心迷之症,需要用重药调理,先得让小主能安稳熟睡,再慢慢调理肠胃精神。”
这事,宫里倒是都知道。
不过邢才人因为之前碧云宫的事,到底惹了众怒,她手里犯了事,就无人敢去关照她。
只有德妃等每日处理宫事时关心一句,也仅此而已。
宫里这种症状不少,太医也擅长医治心迷之症,不过邢才人显然没有被治好,她的病越发严重了。
到了今日,邢才人都开始发疯了,宫人们控制不住她,这才不得已上报到了寿康宫。
这样下去,一定会出事。
宫人们自然不敢担这个责任。
冷新枝已经熬的自己都精神恍惚了,她说着话,眼神就飘了起来,甚至都有些不知所云。
“小主怎么会病了呢?”
“小主一直都很健康。”
她喃喃自语。
她这模样,看得人脊背发寒。
恭睿太后在宫妃们面前总是一副冷酷模样,她也不是很在乎自己的名声,因此等冷新枝说完之后,她就对胡掌殿道:“派两名嬷嬷过去照看邢才人,万不要让她伤了自己。”
说得客气,其实就是让人看好邢才人,别伤到别人才是。
很快,胡掌殿就回来了。
“娘娘,已经安排妥当了,可以进去看望邢才人了。”
恭睿太后就都道:“走吧。”
于是,一行人便浩浩荡荡进了荷风宫。
跟之前沈初宜住的时候相比,除了门窗都紧闭着,宫人都垂眸站在宫门前,现在的荷风宫似乎没有任何不同。
两名宫人上前打开西配殿的宫门,只听吱呀一声,幽深的宫殿出现在众人眼前。
同其他布置精巧的宫殿不同,兴许是怕邢才人伤害自己,因此整个西配殿中除了家具,几乎没有任何摆设。
尤其是容易碎裂的瓷器,更是一样都没有。
除了墙上挂着的那幅山居图,其余所有装饰都没有,整个寝殿里干净又整洁,隐约有一种说不出的冷寂和凄凉。
总觉得,这里好像没有人在居住。
恭睿太后沉着脸,一步踏入西配殿,转身就来到寝殿前。
胡掌殿低声道:“邢才人在床榻上。”
恭睿太后颔首,领着众人直接进了寝殿,刚一绕过屏风,就看到一道凌乱的身影扭曲地坐在架子床上。
同之前见时相比,邢才人瘦了一大圈。
她一头长发干枯凌乱,披散在肩膀两侧,遮挡了她蜡黄的消瘦脸颊。
因手脚被绑在一起,她的姿势很扭曲,却也能看出她身量单薄,比之前瘦了许多。
再看她的面容,一下就被她嘴唇上的血痕和眼底青黑吸引目光,无暇旁顾了。
此刻邢才人的正睁着那双通红的眼睛,恶狠狠看着众人。
沈初宜从她眼中看到了陌生的情绪。
她似乎都不认识他们这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