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住的地方,是非常狭窄的内室,只能摆放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
再往前看,就是紧闭的门扉。
沈初宜安静听了一会儿,意识到外面确实无人,才轻手轻脚下了床,来到了那扇紧闭房门前。
屋里很黑,只能透过房门上的青纱,透进一点月色。
她轻轻推了推,发现房门没有上锁,便小心翼翼推门而出。
外面倒是比里室要宽敞,背对着她房门的位置,放了高高的佛台。
佛台之上,普贤菩萨宝相庄严,含笑静立。
佛台上放有鲜花、供果、香炉,台前摆放蒲团,用来祈福祷告。
这赫然是新布置的佛台。
看这布置,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丽嫔一定早就做了打算。
沈初宜给普贤菩萨规规矩矩磕头行礼,然后才起身,观察了一下佛堂四周。
里室前面的佛堂有门窗,不过此刻纹窗紧闭,而房门也已经上了锁。
沈初宜简单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直接回到了里室。
此刻她已经适应了黑暗。
在里室的方桌上下翻找。
方桌上只有一个抽屉,打开来看,里面空空如也。
倒是桌上放着茶杯和茶壶,里面还有冷水。
沈初宜忽然发现,在床和桌之间的墙壁上还有一道暗门。
推开来看,里面竟是只有一人宽的暖房,外墙上高高开了一扇方窗,用来透气。
暖房里放了水盆和恭桶,恭桶中放了香灰,
用来遮盖气味。
丽嫔还真是周全。
怕人看出端倪,有一个大活人被囚禁在佛堂里,想尽办法做了遮掩。
在屋里看了一圈之后,才回到床榻上,慢慢躺了下来。
她之前沉浸在红豆的离去,没有过多思索,忘记了这件事内藏的危机。
红豆定是窥探到了丽嫔的秘密,丽嫔只能下手毒杀,但旁人不知岑青根底,沈初宜却是知晓。
丽嫔怕沈初宜回过神来,发现她毒杀红豆之事,因此心慌害怕,坏了大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囚禁沈初宜。
沈初宜跟红豆不一样,她是丽嫔千挑万选的母体,是她最好的替身,在永福宫已经死了一个宫女的情况下,她不能立即再杀沈初宜,改换别人。
即便是宫女,也会引起怀疑。
所以,丽嫔很可能会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把她囚禁在这佛堂内,等她彻底生下孩子再杀害。
想明白这些,沈初宜紧紧攥住了荷包。
她下定了决心。
第二日一早,是岑青来送的饭。
沈初宜佯装害怕,问岑青:“岑姐姐,我要在这里待多久?”
岑青生了一张和气脸,看起来沉稳温和,一点都不刁钻。
可她却没有搭理沈初宜,放下饭之后,又进暖房打扫。
等里里外外收拾一新,沈初宜也勉强用完了早饭。
可能是为了皇嗣,给沈初宜准备的囚饭甚至比以前还要好些。
一碗瘦肉青菜粥,一笼小笼包,一碟爽口的腌萝卜。沈初宜猜测应该是丽嫔自己的份例。
岑青见沈初宜还算乖顺,眼皮一掀,才说:“你听话一些,娘娘会善待你的。”
沈初宜忙道:“是。”
岑青便领着她来到外间,道:“娘娘把你留在这里,是想让你潜心礼佛,你便每日都在这里点香礼佛,为贵人们祈福吧。”
等岑青锁上房门走了,沈初宜便过去点上三炷香,恭敬给普贤菩萨上香。
之后几日,沈初宜都很乖顺。
岑青每日过来三次,早中晚各一次,每天都很勤快打扫暖房,不让屋里有异味。
沈初宜也安静过自己的日子,甚至也不在同岑青说话了。
又过了两日,可能岑青太过忙碌,今日送饭的人换成了红果。
红果一进来,就同沈初宜对视一眼。
沈初宜没有表现出喜悦,也没有同红果微笑,她一如往常,平静礼佛。
红果也没有同她说话。
等红果收拾好暖房走了,沈初宜就去如厕。
她仔细看了,就发现恭桶下面藏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年已知。
沈初宜心中一动。
她用火折子烧了纸条,扔进恭桶里,
看来,年姑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并且成功让红果站在了她们这边。
其实丽嫔做错了,她不应该直接杀了红豆。
红豆胆子小,也单纯,即便能听到看到什么,可能都不甚明白,也不一定会往外说。
可丽嫔以己度人,以为人人都是坏人。
但她可以杀了红豆,自然也可以杀了红果。
如果她是红果,也不会坐以待毙。
看到这里,沈初宜便放心了。
年姑姑既然知道了她被囚禁,那么就一定会慢慢筹谋,一定会让她有机会逃脱。
收到了消息,沈初宜就彻底安了心。
一晃神,沈初宜礼佛十日。
这十日里,沈初宜安安静静生活在佛堂里,佛堂里供了经书,沈初宜也时常拿来翻看。
许多字她都不认识,却学着一笔一划写。
等她能出去了,就请徐姑姑继续教她,好不容易识字,她怕自己忘了。
岁月如梭,夜凉如水。
今日来的是不是岑青也不是红果,而是丽嫔。
丽嫔这几日想来很是顺遂。
她面色红润,唇角带笑,眉宇间皆是欢喜。
她依旧坐在那张椅上,让沈初宜就站在边上,听她说话。
“你还记得顾选侍吧?”
丽嫔开口,竟是说这件事。
她道:“顾选侍之前以为入宫就能翻身为主,以为再也不用被承平伯府拿捏,可她也不想想,她不过只是个选侍而已。”
沈初宜沉默听着,不会回答丽嫔,丽嫔也不需要她回答。
有些话,她不能对旁人说。
就连周姑姑也不行。
但她却可以对沈初宜说。
因为沈初宜在她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个如花似玉,美若天仙的小宫女,曾经她是那么厌恶她,忌惮她,怕她被陛下看中,从此飞黄腾达。
即便萧元宸从未有这般行为,但万一呢?
现在,她把这朵花紧紧攥在手心里,随意驱使,肆意拿捏,把她从头到尾用了个干脆,最后一杀了之。
一想就很畅快。
想到这里,丽嫔不由笑了一下:“什么人就是什么命,也不看她是什么贱皮子?”
说到这里,丽嫔顿了顿,对沈初宜道:“你不一样,你才是我亲姐妹。”
沈初宜:“……”
沈初宜温顺笑笑,说:“娘娘,奴婢自是不配做娘娘姐妹,只盼着以后能侍奉在娘娘和小主子身边。”
丽嫔满意了。
她又说了几句顾选侍,说她入宫将近半月陛下也没翻牌子,显然忘了她这个人。
又说步充容目下无尘,总以陛下青梅自居,惹人厌烦。
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等丽嫔说尽兴了,才道:“你有什么缺的,都同岑青说。”
沈初宜把她送走,才松了口气。
丽嫔有许多面。
在陛下面前,她是明艳娇柔的嫔妃,在太后面前,她是乖顺懂事的臣妾,在周姑姑面前,她就成了只会哭得柔弱小姑娘。
以前在沈初宜面前,她是恩威并施,高高在上的主子。
现在,在沈初宜面前的,似乎才是她自己。
可这样才最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