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表了态,德妃就拍板:“既然如此,那明日贵嫔妹妹便同本宫一起去拜见懿太后娘娘,看娘娘的意思行事。”
众人没想到事情这样简单就结束了,气氛一时很是放松,大家难得坐在一起,便开始说笑起来。
德妃、宜妃和耿贵嫔几人在聊孩子,端嫔则在跟几位昭仪昭媛聊宫里的趣事,沈初宜看了看身边的陈才人,两个人默默对视一眼,端起酸梅汤一起吃了起来。
送爽斋本来气氛很放松,德妃脸上也扬起温和的笑,正待说些什么,外面忽然传来喧哗声。
德妃身边的慕容姑姑刚要出去训斥,一个发髻凌乱的年轻宫女便飞扑进来。
那宫女瞧着也就二十几许的年纪,衣着是素青色的,一看便是德妃身边的大宫女。
她一扑进来,就发狠地推开了拦着她的两个小宫女,直奔德妃而去。
小宫女们被推倒在地,其中一个磕到了桌角,头上顿时出了血。
整个送爽斋顿时乱成一团。
那披头散发的大宫女扑上前来,眼疾手快抓住了德妃的裙摆。
把那珍贵的软烟罗抓出一道裂痕。
“娘娘,奴婢知道错了。”
那宫女哭嚎的声音震彻宫殿:“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的哭声十分凄厉,让人心里发寒。
虽然她是从另外一扇门扑进来的,离沈初宜很远,但舒云还是一下意识挡在沈初宜之前,生怕那宫女爆起肆意伤人。
德妃的脸色难看至极。
不等她开口,慕容姑姑已经飞身上前,一把按住了大宫女的肩膀。
灵心宫的管事中监尤长林也飞快跑进来,领着两个黄门就制住了那大宫女。
紧接着,尤长林就给诸位娘娘作揖,快速道:“娘娘们受惊了,是奴婢的过错,还请娘娘们责罚。”
“这宫女敢冲撞娘娘们,奴婢一定严加管教,不会继续放纵。”
他这样说的时候,那大宫女还在拼命挣扎。
德妃一挥手,道:“带下去。”
然而宜妃却倏然开口:“等等。”
德妃面色一僵。
宜妃似笑非笑看向她,目光里有着说不出的戏谑。
“德妃治下极严,宫中上下都是有目共睹的,灵心宫的宫人皆规矩稳重,咱们可好生羡慕。”
“按理说,不应该会闹这样的事,说不定真有冤情呢?”
宜妃声音清甜,犹如夏日的清泉,可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句句都扎在德妃心中。
德妃面色沉了下来,就连浅淡的微笑都消失不见了。
整个送爽斋里顿时安静下来,除了那宫女的呜咽声,就再无其他声音。
尤长林忙给其中一个黄门使眼色,那黄门就更使劲捂宫女的嘴。
不过眨眼间,那宫女面色涨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宜妃蹙起眉头。
“尤中监,好歹给一条活路吧。”
德妃淡淡扫了一眼,那黄门就吓得松开了手,呆愣在那不知所措。
闹事的宫女十分机敏,她抓住了这个机会,使劲给宜妃磕了个头。
“宜妃娘娘,求您给奴婢做主,奴婢实在是冤枉的。”
德妃最好面子了。
尤其她身处这个位置,膝下亦有大皇子,整个灵心宫上下一直都井然有序,宫人在外从来不敢随意说话。
今日闹了这么大的丑事,还被满宫的宫妃瞧见,德妃脸色自然不好看。
可再不好看,事情也得处置。
德妃心里很清楚,这件事不能含糊过去了。
宜妃既然瞧见了,就非要闹个天翻地覆,不会放过任何贬低她的机会。
毕竟,大皇子和二皇子只差几个月。
德妃深吸口气,看了一眼慕容姑姑:“去看看她身上可有伤人的东西,若没有,长林就放开她。”
慕容姑姑简单搜了搜身,见她就连发簪都没有,这才退了回来。
德妃垂眸看向那宫女。
沈初宜位置靠后,看不见宫女的表情,却能看见德妃的。
她第一次在德妃脸上看到了讥讽和不屑。
“木念儿,你自己说,本宫为何要把你赶去浣衣局?”
名叫木念儿的宫女抖了一下,然后才低声道:“奴婢不知。”
德妃淡淡一笑。
她抬眸看向宜妃,又看向众人,最后才说:“这木念儿是我灵心宫的大宫女,我入宫四年,她就侍奉了四年,两月前因我宫中的大宫女离宫还家,我就提她为大宫女。”
“木念儿,本宫扪心自问,待你不薄。”
木念儿低着头,给德妃磕了个头:“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德妃冷笑一声:“那你今日是闹什么?”
她说着,又看了一眼宜妃。
此刻宜妃也觉得不对,但她还是紧绷着脸,努力做出理直气壮的样子来。
“木念儿,你升为大宫女之后,数次从我宫里偷盗金银珠宝,让守门的黄门替你拿出去售卖换
银子,我难道不应该罚你吗?”
“我一不打你,二不骂你,三不上报尚宫局,只是把你赶出灵心宫,安排进浣衣局,我已经够关照你的了。”
这样偷盗的宫人,一般都是打十板子直接放还归家。
或者直接送入杂役房做事,一生都不能出宫。
德妃对她的处置确实很善良了。
但那名叫木念儿的宫女却好似一点都不念德妃的旧情,她忽然抬起眼眸,目光怨恨地看向德妃。
“可德妃娘娘,您却让人打死了钱大哥。”
第42章
这个所谓的钱大哥,大家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一定是她入宫后认的干亲。
宫里其实是不让宫女和太监相互认干亲的。
不过宫规是一回事,私底下又是另一回事。
许多宫女黄门都是被家人卖入宫中,过得孤苦,若是能相互扶持,其实并不是件坏事。
可有些事,就怕开口子。
沈初宜之前被刘成骚扰,刘成就说要当她干哥哥,把沈初宜恶心得不行。
这木念儿同她的钱大哥显然是有些感情的。
听到木念儿说打死人的事,宜妃立即就来了兴致。
她瞥了一眼德妃,声音不由拔高:“德妃姐姐,妹妹知道您协理六宫,有掌宫的权柄,可即便如此也不能随意打杀宫人,这可是有违宫规的。”
大楚皇族严谨随意打杀平民宫人。
就连宫里的宫女,动怒了都不能打脸,真的犯了宫规,黄门就找司礼监,宫女就找尚宫局,许得有两司到场,才能按宫规处置。
不过这都是能闹出来的,闹不出来的,许多事旁人也都瞧不见。
今日德妃这里就是闹出了“人命”,宜妃立即打蛇上棍,抓着不放手了。
德妃冷冷瞥了她一眼,显见是动怒了。
但宜妃却不怕她,依旧闲适坐在那,笑眯眯看着木念儿:“本宫竟不知宫里还有这事,木念儿,你来说说。”
说着,她又不经意抬头,看向德妃:“德妃姐姐,妹妹擅自替你做主,你不生气吧?”
德妃深吸口气,倏然笑了起来。
“本宫怎么会生妹妹的气呢?”德妃淡淡一笑,“就让她先说好了。”
德妃声音冷冽起来:“本宫倒要看看她能说出什么花来。”
木念儿瑟缩了一下。
但她还是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开口:“奴婢,奴婢其实没有偷窃娘娘的珠宝首饰,奴婢还有一年就要出宫了,便想着把娘娘给的赏赐先拿出去换成现银,以后也好有个依靠。”
德妃抿了口茶,一言不发。
木念儿被宜妃鼓励地看着,更有勇气,她道:“奴婢里入宫之后,是同乡哥哥一直关照,因年岁相仿,我们难免走得近,他叫钱大鼓,一直在宫门伺候,去年已经升为内行走了,奴婢便是托了他的关系,淘换了些银子。”
这样一说,虽然木念儿也犯了错,但错不至死。
那名叫钱大鼓的黄门亦然。
说到这里,木念儿忽然潸然泪下。
沈初宜却隐约觉得这场面很熟悉。
木念儿说话的节奏,语气,还有她哭的模样,沈初宜都觉得熟悉。
因为她自己有所图谋的时候,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