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心事她不敢与娘说,只好含糊其辞地应道:“阿荷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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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荷谨遵医嘱,每日喝进补汤药,勤快敷药,不过大半个月的时间,伤口便快要愈合了。
在她养伤的这段日子里,正好碰上过年,要进宫参加的皇家家宴崔荷都没去,大长公主替她做主免了进宫参拜皇帝的礼仪,崔荷自然是乐得清静。
往日崔荷都与大长公主一同进宫赴宴,府上从不办除夕宴,但今年崔荷不用进宫,大长公主便要求崔荷主办一次,作为她出嫁前的一次考核。
崔荷知道母亲在锻炼她,倒也没推脱,以为有宁管事帮忙她可以当个甩手掌柜,没想到光是做个决策就够她焦头烂额了,里面竟然有那么多门道。
忙了一天下来,崔荷交出了一道不那么令人满意的答卷,大长公主检阅过后没说什么,直接进宫赴宴了,第二日便将身边最得力的方嬷嬷指派过来教崔荷如何掌管中馈。
方嬷嬷不似宁管事那般好说话,因有大长公主指派,她待崔荷极其严厉,在度过十五日地狱般的教习后,崔荷迎来了第二次宴席——上元节夜宴。
上元节夜宴邀请了朝中重臣与世家勋贵参加,崔荷的伤基本已经痊愈,但因为待嫁的身份,崔荷不能进宫赴宴。
不进宫赴宴意味着崔荷即将面临第二次考核,吸取了教训后崔荷办得有声有色,大长公主看过之后颔首赞许。
“可以,有长进。”
大长公主放下手中茶盏,难得给予了她一次肯定,拉过她的手到身旁坐下,叮嘱道,“下月嫁入谢家,你便是谢家妇,往后一切都要你自己做主,虽然为娘可以替你撑腰,可家宅里有许多事情,我这个当娘的不好随意插手,你只需要记住,你先是尊贵的郡主,才是他谢翎的妻子。”
母亲的这番话让崔荷备受感动鼓舞,要问这世间谁待她最好,一定是她的母亲,方嬷嬷教她三从四德,乳母教她夫妻相敬如宾,唯有母亲怕她受人欺负教她爱人先爱自己。
她眼底泛着泪光,站起身来,来到母亲面前跪下,恭敬地磕了一个响头:“安阳谨遵母亲教诲。”
宁管事这个时候从外头进来了,提醒道:“殿下,该进宫赴宴了。”
大长公主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崔荷忙站起来搀扶她,二人一道往公主府外走去。
崔荷将大长公主送上马车,大长公主撩开车帘道:“你快回去吧。”
“我看着娘走了我再进去。”
“天寒地冻的,别冻坏了,金穗银杏,还不扶郡主进屋。”
金穗银杏忙来到崔荷身侧作扶,崔荷只好挥手与母亲作别,
待进了府门后,崔荷悄悄抬起眼睛与银杏对视了一眼,小声说道:“都准备好了吗?”
银杏兴奋地颔首:“马车在后门呢。”
“快回去换身衣服。”
往年崔荷随长公主进宫,从来没有在上元节逛过临安街,机会难得,今夜她要出府逛逛去。
金穗略显担忧:“郡主,要不要带几个侍卫。”
崔荷否定道:“不许带,侍卫知道了,我娘肯定也知道了。”
金穗还想说些什么,崔荷与银杏早已走远,她只能摇头叹息,但愿今夜无事发生。
第12章
上元佳节,街头彩灯高悬错落有致,灯火映照下的临安街如白昼般明亮喧闹。
放眼望去,商铺作坊林立,临街商贩吆喝声不绝于耳。
还未进入正街,崔荷便已经感受到了临安街的热闹繁华。
今夜崔荷换下锦衣华服,换上丫鬟穿的碧绿罗裙,梳着双丫髻,拆去珠钗环佩,发间只用几朵绢花点缀,妆容尽数抹去,只点了一点胭脂在唇畔。
尽管如此,也难掩其动人绝色,光是那双潋滟动人的秋水瞳便让人移不开眼。
崔荷欢欣地拉着金穗银杏的手,肆意穿梭在临安街头。
街上人头攒动,商贩各显神通招徕过往游人,烟花工匠表演火树银花,江湖奇人展现奇能异术,高楼之上有弹曲揽客的戏子艺伎。
诗人云:“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崔荷深感其妙。
街头表演看花了眼,只觉得每一处都精妙绝伦让人挪不动道。
人群里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开始点祈福天灯了。”
崔荷抬起头,遥望城墙方向,漆黑的夜空中有光点冉冉升起,起先是一簇一簇缓缓升空,渐渐连成了一片,十分壮观。
身边陆续有人朝城门口方向走去,崔荷提起裙摆,兴致十足:“走,咱们也去点一盏。”
挤上城墙头,寻了处人少的地方站着。
金穗从商贩处挤了出来,好不容易才抢到一盏天灯,小心的将其护在怀里,快步跑到崔荷身边,她献宝似的说道:“郡主,听他们说写上心中所愿再放天灯,便能达成所愿。”
崔荷接过毛笔,一时竟不知写些什么好。
银杏打趣道:“郡主可以为小侯爷祈福。”
崔荷嗤笑一声道:“我才不替他祈福呢,我要祝我娘亲福寿安康,长命百岁。”
崔荷在天灯左侧写了贺词,右边却空了出来,金穗便说:“郡主,既然还有空余的位置,不妨为你自己写点贺词。”
崔荷觉得有几分道理,思索了一会,在上面写上一行簪花小楷,提笔一气呵成: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这也算是为自己祈福了,谢翎那厮蠢笨如牛,但愿成亲后他开窍些才好。
三人来到城墙边上,就着东风,崔荷松开了手,任凭天灯缓缓升空,与夜空中的灯群汇集成一片璀璨灯河。
崔荷望着逐渐飘远的天灯,已经分不清哪一盏是她的了,对着璀璨灯河,崔荷在心中暗暗祈愿。
上苍垂怜,请原谅小女贪心,再多加最后一个愿望,愿谢翎岁岁常欢愉,年年皆胜意。
“夫君,你明年还会陪我一起来放天灯吗?”
“这是自然,不仅明年,每一年我都陪你来。”
身后一对小夫妻携手离去,崔荷回头一看,就见男子忽然伸手握住女子的手,女子一脸娇羞地依靠在了男子肩头。
崔荷的目光不由落到他们二人紧握的双手上,略有几分好奇,不过是握了握手,为何要这般羞怯?
她和樊素握手,和金穗银杏握手,也没觉得有什么好羞怯的。
“走,咱们回府了。”崔荷握住金穗银杏的手,心满意足地往城墙下走去,出来已有大半个时辰,她也乏了。
站在城墙高处,能将整条临安街尽收眼底,银杏忽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于是对崔荷说道:“郡主!是小侯爷!”
崔荷往银杏所指的方向看去,远远便瞧见谢翎三人有说有笑地进了云归楼。
今日皇宫上元节宫宴,谢翎和许如年怎么会出现在宫外?
“咱们跟上去瞧瞧。”崔荷带头,领着她们二人阔步往云归楼走去。
云归楼一楼坐满了寻常百姓,喧闹得如街头集市,店小二在店内熟练地穿梭腾挪送去酒水点心,忙得晕头转向。
崔荷来到柜台前,还未拿出腰牌来,掌柜一眼就认出了崔荷,连忙推开案板出来迎接:“见过安阳郡主,郡主今儿可不巧了,今夜雅间都满座了。”
崔荷拧眉不耐烦地问:“我问你,谢翎在哪一间?”
掌柜愣了一下:“您说忠勇侯?他在闲情阁,我领您过去。”
上了二楼,底下的吵闹声音被隔绝了大半。
闲情阁在二楼的西边,离上下的楼梯最远,越接近闲情阁,周围越发幽静起来。
但是在这幽静中有一琴声格外突兀。
崔荷由曲子听出了弹奏者何人,正是酒楼里豢养的琴伎。
来到门前,琴声越发清晰,掌柜正欲敲门,崔荷抬手制止了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金穗给他塞了枚金叶子,他脸上笑意愈发灿烂:“谢郡主赏赐,有事就喊我,小的先行告退。”
崔荷透过木雕窗上糊着的窗纸,根本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形,只能看到朦胧人影。
忽听到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你怎么的闷闷不乐,我好不容易从江南调回来了,你也不替我高兴高兴。”
有碰盏声传来,谢翎清朗的声音传来:“江南好,风景旧曾谙,留在江南鱼米之乡,不正合你的意,我听闻你为了一个青楼伎子,不惜花重金替人赎身,可有带回来给你爹瞧瞧,看他打不打断你的腿。”
“你懂什么,我那是侠肝义胆,解救被困于红尘中的可怜女子。”
“救一个也好意思说自己侠肝义胆?还知道挑最好看的救,怎的,救个人还挑三拣四?你面前不也有一个伎子等你救吗?”
话音刚落,琴声便也跟着断了,男子瞥了她一眼,示意:“继续弹。”
“你这人真是无趣,改日我带你多逛逛青楼,多见识几个温柔似水的姑娘,你也不至于半点不开窍。”
“不必了。”谢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男子呵呵笑了两声,斜靠在美人榻上继续饮酒,说:“也是,再过半月不到你就要娶郡主了,娶了郡主,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可惜啊,你这辈子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吧。就郡主那烈性子,成天跟你对着干,我敢担保,你这辈子都娶不了妾室,享不了齐人之福。”
“眼前不就有个小美人在吗?绣娘你就勉为其难给他摸一摸算了。”
绣娘当真停下了奏乐的手,含羞带怯地起身要过来。
崔荷攥着门把手,急得要推门而入。
她忽然放下推门的手,舔了舔手指,点破了纸窗户,她也想看看,谢翎到底要不要摸人家姑娘的小手!
透过一指大的洞口,崔荷看到一个柔美的姑娘来到了谢翎面前,她眉目含情,蹲在谢翎身旁替他倒了杯酒水,柔声道:“小侯爷请。”
逗谢翎的那人此刻正吊儿郎当的斜躺在榻上,一双细长的凤眼上挑,满脸都是揶揄神色。
谢翎背对着崔荷坐着,她看不清楚谢翎的神情,可是琴伎已经伸向他搁在腿上的手了。
谢翎依旧纹丝不动,不见拒绝之意,看上去倒像是任她为所欲为的意思。
崔荷咬着唇,急得眼眶都泛了红色,原来谢翎和其他男人都是一个样的,哪儿有猫儿不偷腥呢,只是不愿意当着人的面偷腥罢了。
她不争气地想,婚事她也不想要了,谁爱要谁要,回去就和母亲说,取消算了。
崔荷瘪着嘴,转身就要走。
忽然听到,谢翎冷淡又狠绝地说道:“敢碰我试试,就不怕被我剁了你手指头吗?”
“许如年,不是谁都跟你一样来者不拒。”谢翎起身来到窗沿上,眺望街上热闹的景象,冷声道,“我与崔荷怎么样都与你无关。”
“哎呦,怎么就生气了呢?”许如年连忙从贵妃榻上坐起身,走到谢翎旁边,用纸扇拍了拍谢翎的肩膀,笑意松然问道:“听说庆功宴那晚,你和小郡主在宫里搂搂抱抱的,真喜欢上人家了不知道跟大长公主提亲,非得暗中私会?”
“你胡说八道什么,谁跟她私会了?”谢翎没好气地乜他一眼。
许如年那会不在汴梁,对于这件事他也是一知半解,听说过好几个版本,越传越离谱,还不如问问当事人。
“不是私会,大长公主怎么会给你们俩赐婚呢?我听说这里头还跟关衢宁扯上关系了,到底怎么一回事,你跟我说说,我保证不外传。”许如年信誓旦旦地发誓,一脸真切。
谢翎懒得搭理他,转身躺到榻上,双脚搁在桌子上,吃起了花生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