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当时也在屋里伺候,自然也把他们二人的对话听了进去,郡主说话确实太不讲究,怎么能当着自己丈夫的面,说自己要养面首呢。
姑爷性子那么耿直刚烈,听到这样的话自然是不欢喜的。
金穗不敢直言,于是换了个说辞,说:“姑爷哪儿会生郡主的气,就是吃醋了,郡主得陇望蜀,姑爷失宠才患得患失,郡主去哄一哄便好了。”
崔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赞赏地看了金穗一眼,“你说得有道理极了。”
她顺势起身,伸了个懒腰,对金穗吩咐道:“给我准备一件厚一些的斗篷,再拿盏灯笼来,本郡主勉为其难去哄一哄他罢。”
绿影不放心崔荷一个人前去,要与她一起,崔荷想着在自己府里还能出什么事,本想要拒绝,可是绿影格外坚持,崔荷只好让她提灯跟上。
春意融融,有风拂过裙摆,将她的罗裙荡漾出一道优雅的弧度。
绿影握着灯笼提干为崔荷照亮前路,二人一路穿过游廊,往虎鹤园走去。
来到虎鹤园外面,就见门上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曳生姿。
冷风吹过,将崔荷的秀发吹乱了些许,崔荷朝绿影伸手,道:“把灯给我,你在廊下候着,我一会就出来。”
绿影把灯笼提干递给崔荷,崔荷提起裙摆走上台阶,试着推了一下虎鹤园的门,却不料虎鹤园的门纹丝不动,她推不开,便让绿影去推。
绿影试了一番,最终的结论便是屋里被人上了栓。
崔荷握着虎口环扣轻轻敲了敲,院里无人应答,崔荷再次用力敲了一下,这次邱时来应门了。
“是谁?”
“是我,给我开门。”崔荷语气不善,只觉得邱时太不懂事,竟然敢把她晾在屋外。
邱时站在开阔的练武场下看谢翎射箭,场上的草人身上已经被扎成了刺猬,谢翎还不知疲倦地在拉弓射箭。
他看了眼脾气不好的谢翎,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夫妻吵架床尾和,有些什么事就不能好好沟通吗?
邱时走下练武场,打算去给崔荷开门,谢翎却喝令道:“回来,谁让你开门了。”
邱时:“侯爷,你再生气,也不能把郡主拒之门外吧,这让郡主多没有面子啊。”
谢翎低头搭上一根新的箭羽,又射了出去,这次把稻草人身上最后一点位置都填充完整了。
密密麻麻的箭羽竟没有一根位置重叠的,地上也没有散落的箭羽,可见其箭术之高深。
崔荷贴在门上仔细听屋里的声音,邱时好久都没有过来开门,她又敲了敲铜环,喊道:“邱时,开门,我知道他在里面。”
邱时没忍住,往大门走了一步,谢翎一箭射到了他脚边,邱时瑟瑟发抖不敢乱动。
她试着缓和语气与他解释:“谢翎,我有话与你说,你给我开门。”
箭筒里还剩下三根箭羽,他伸手拿了一根,在崔荷话音落下的时候恰好射中了稻草人的脑袋。
他喃喃自语道:“三。”
崔荷娇叱了一声:“谢翎,你再不开门我可就走了。”
练武场上的谢翎薄唇轻抿,利落地举起弓,眯着左眼搭弓射箭,射出了最后一箭,再次命中草人的脑袋后,轻声说道:“二。”
她何曾吃过这样的闭门羹,一次被拒就算了,第二次还被拒绝,当下便气得脑袋都有些发晕。
绿影及时上前扶住了她,“郡主,别气坏了身子,既然他不开门,咱们何必上赶着受这委屈。”
崔荷看向绿影,问:“你也觉得他很过分吗?”
“自然是过分,郡主,侯爷根本就不敬重你,我们回吧。”
崔荷尽兴而来却败兴而归,她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咬牙狠心跟着绿影走了。
哄一个无心之人,注定会失败。
昨夜还觉得谢翎可能真的喜欢上她了,今日不过一句戏言便让他露出了马脚。
她都亲自上门来求和了,谢翎还给她吃闭门羹,可是吃准了她的性子觉得她好欺负?
她是输家没错,可也不能让他这么欺负。
院子里有风吹来,卷起地上落叶,放在远处的稻草人也被风吹得有些摇晃。
谢翎拿起最后一根箭羽,准备射出最后一箭。
他抬手准备射出去,可是左等右等,一直没等到敲门声响起。
谢翎皱眉,举起的弓箭放了下来,他扭头看向场下的邱时,说:“你去看看,她在干什么?”
邱时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面看去,他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到门外有人,邱时心里咯噔了一下,拉开门闩,打算开门了。
门开了,院门外果真空无一人,郡主怎么就走了呢!
邱时垂头丧气地转身回来,走到练武场上,就见谢翎背过身去,改用左手拉弓,他久久都没射出箭羽,只冷声说道:“郡主要跟我说什么?”
邱时无语望苍穹,都这个时候了,您还要装呢!
“夫人走了。”
“咻。”破空声比以往的都要大,原本只是有些摇晃的稻草人正中脑门,再也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直挺挺地往练武场下倒去。
“走了?”谢翎扔下弓箭,跳下场去,几步来到门外往外看去,院外除了晃动的树影,什么也没有。
邱时跟着跑了出来,看到谢翎紧皱的眉头,忙解释道:“夫人身子还没好,您这么气夫人,夫人会很气恼的。”
“是她先惹我的。”谢翎嘴硬辩驳道。
邱时也知道谢翎性子直,怎么劝他,他都有一百句等着自己,于是只好拐了个弯说:“侯爷不如回屋里看看,夫人如今肯定在哭呢,我和小花闹别扭的时候,小花也一个人偷偷躲在屋里哭,您若喜欢夫人,就不该让她哭。”
“哭了?”谢翎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不放心,把弯弓往邱时怀里一塞,大步往听荷院走去。
第45章
听荷院里。
银杏正在和几个丫鬟坐在廊下打花牌, 金穗坐在银杏后面低头打络子,时不时抬头看上一眼。
银杏拿着花牌举棋不定,正要打出素字, 脚底下就被人踢了一脚,她抬头瞄了其他人一眼,赶忙把素字插了回去。
她犹犹豫豫的样子让桌上的其他丫鬟有些不耐烦起来, “银杏姐,快着些呀,有什么好想的。”
银杏噘着嘴嘟囔道:“当然得仔细想想了,我都输了几回了, 明日还要替你们干那么多活,我这回好好打,肯定能赢回来。”
对面的几位丫鬟对视一眼抿嘴偷笑, 府里不许赌钱, 她们玩花牌没有乐子可以取, 就让输家替赢家干明天的活计, 银杏手气差,还爱玩, 丫鬟们都喜欢找她一起玩。
银杏举高了花牌, 手指在花牌上从左往右摸了一遍,直到金穗踢了她一脚, 她才丢出一张红字, 坐在她对面的丫鬟注意到金穗与银杏作弊了, 当即便戳穿道:“哎,金穗姐姐, 您可不能替她作弊。”
金穗无辜道:“没有啊,我在打络子呢, 你看见我张嘴了吗?”
“你踢了银杏一脚,她就打出一张牌,好姐姐,您可不能这么偏帮银杏呀。”
“就是,若是你帮我我帮你,那咱玩花牌还有什么意思。”
众人起哄,金穗只好起身让开了,她无奈地看了银杏一眼,叮嘱其他丫鬟道:“点到即止啊,别让银杏输得太难看。”
丫鬟们纷纷笑着打趣道:“放心吧。”
“金穗!”银杏喊了她一声,金穗冲她苦笑着摇头,她爱莫能助。
金穗转身走去一旁的廊柱下歇息,她坐着的位置正巧对着垂花门,低头摆弄了一下络子,忽听闻院外有人推门而入。
金穗以为郡主把姑爷哄回来了,连忙站起身来。
绿影搀扶着崔荷进院,二人的脸色都不太好,郡主皱着一张脸,绿影周身都带着森森冷气。
金穗察觉出二人情绪不对,途中肯定是出事了,但是又不敢问,生怕触到郡主眉头,她看了绿影一眼,绿影冲她摇头,她只好跟在身后,将崔荷送进屋里。
崔荷跨进屋内,两个丫头还想跟进来,崔荷低声制止道:“别跟着我了,我一个人静一静,你们都出去。”
绿影颔首,退至一旁,金穗担忧地望向崔荷,去的时候还兴高采烈,怎么回来却怒气冲冲,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金穗有些懊恼,早知道就跟着一块去了,一会得问问绿影才是。
金穗垂首跟着退出去,伸手要替郡主关上房门,院门里忽然闯进一道身影。
来人穿着深色长袍,大步流星地从廊下赶过来,金穗见状,欲出声提醒崔荷,正屋的大门便被人用力关上了。
金穗吃了一鼻子的灰,连忙走到一旁和绿影并肩而立。
谢翎追了一路,总算是追上来了。
进了院子以后才发现院子里有很多丫鬟,他奔走的脚步放缓了不少,面色恢复平静,佯装无事发生。
他抬头一瞥,正巧看到崔荷关上门的一瞬,她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然后用力地甩上了房门。
好像那道门甩在了他的脸上一般,谢翎伸手摸了摸鼻子,觉得脸上有点疼。
他来到门前,两个丫鬟立在一旁没有要离去的意思,绿影不卑不亢面沉如水,金穗小心翼翼满眼好奇。
他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特意转过身去背对两个丫鬟,抬起左手去推门。
门后被人挂上了门闩,崔荷生气了。
谢翎暗自运用巧劲要推门,屋里有阻碍,透过一纸窗纱,他能看到崔荷头上的蝴蝶簪子,是他送的那一枚。
谢翎停下了手里的暗劲,眼睫低垂,盯着门后面的身影,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的手掌压在门板上,轻轻拍了拍,说:“崔荷,开门。”
挡在门后面的崔荷靠在门板上,抿着唇不吭声。
他的面子是面子,难道她的面子就不是面子?也该让谢翎尝尝被人送闭门羹是个什么滋味!
崔荷双手背在身后,眼睛盯着屋里点着的琉璃盏,她轻咬着下唇,骂道:“呆瓜,就不知道说两句好话哄一哄?”
他一会若是说好话了,她也不能轻易让他进屋,总得为难他一下。
但是院子里有那么多丫鬟在,太过了,似乎也不太好。
崔荷微微侧身,透过白色的窗纱看向屋外,谢翎站在门后面,侧身而立。
他冷硬的下颌线带着冰冷的弧度,眼睫低垂,看不清楚神情,他的薄唇抿得紧紧的,始终不发一言。
崔荷皱眉看他,抓着门板的手指头曲起,紧紧攥着门闩木板。
她很想要把门闩拔下,但她忍住了。
刚才当着绿影的面,他那么不给她面子,如今绿影还在旁边站着呢,她要是这么没骨气的拉开门,往后脸还要往哪儿搁。
“你说话呀!”崔荷轻声低喃,见他默不作声,不由咬紧后槽牙,怒其不争。
院子里正在打花牌的丫鬟们都纷纷停下手里动作,往他们这儿看来,谢翎如芒在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哄崔荷,实在是有些丢脸,他做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