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侯府设宴,更是空前盛大,来来往往的官宦不知凡几,宴上推杯换盏,她全然没有想到楚珣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喜婆随即笑道:“看来世子与夫人实在是感情甚笃,世子也就出去这么会儿功夫,就回来了。只怕是不放心夫人此时一个人在这里,怕夫人觉得空等无趣吧。”
喜婆自认这话说得很是妥帖,谁知话音落下,却完全没人接她的话。
死一般的寂静。
喜婆笑容停滞片刻,随后很快接道:“吉时已到。新郎该揭帕子了。”
旁边的小丫鬟立刻应声,捧着一个托盘走上前去,只见漆黑沉木托盘之中,静静躺着一枚金色秤杆。
楚珣接过,挑开了缂丝锦帕。
远处传来细碎的人声,即便是之前闻吟雪已经掀开喜帕与楚珣对视过,但此时被他掀开喜帕的时候,她看着他站在满室喧嚷之中,她还是心下一滞。
他漆黑的瞳仁里,只能看到她缩小的倒影。
洞房花烛,新婚燕尔。
她从来没有想过站在对面的人,会是楚珣。
旁边的丫鬟喜婆看到闻吟雪的瞬间,完全就能理解为什么楚珣这么快就赶回寝屋了。
这位新娘,实在是惊为天人的美貌。
喜婆愣住许久以后才终于想起来要喝合卺酒,另外一位丫鬟会意上前,拿出两杯小小的酒盏,递到楚珣身边。
楚珣随手拿起一杯,递给闻吟雪。
因为坐着的缘故,闻吟雪此时只能堪堪平视他的腰腹,他今日鞶带收得紧,下面的玉坠还在轻轻晃动。
楚珣居高临下,提着酒盏到闻吟雪颈侧。
很近的距离。
几近可以说得上是耳鬓厮磨。
尽管已经极力避免,但是他的护腕还是难免地碰到闻吟雪的肌肤。
细细密密的痒意。
楚珣俯身低头,束发有些落下,这么近的距离,闻吟雪几近可以看到他细密的眼睫。
还有那颗,不可言说的小痣。
楚珣在此时略微侧头,低声问道:“怎么?”
闻吟雪抬眼,“什么。”
他的语气好像是有点笑音,带着热流,轻轻飘飘地落在闻吟雪耳畔。
“闻大小姐。你方才的时候,好像看了我整整六次。”
闻吟雪倒也没有否认:“我只是惋惜你长得还算是有姿色,却偏偏体弱罢了。”
“这样。”楚珣哦了声,“所以,今夜的洞房花烛,闻大小姐觉得还挺可惜?”
闻吟雪敷衍道:“有点吧。但还行。”
楚珣抬头,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他随意道:“让闻大小姐失望,那还挺不好意思的。”
闻吟雪倒是宽宏大量道:“没事的。其实也不是你的错。”
楚珣指尖转着酒盏,没应声了。
闻吟雪此时指尖拿着酒盏,沉思片刻,才抬起脖颈饮尽。
其实这合卺酒并不算是烈,但她向来不胜酒力,是以还是呛得她咳嗽两下。
原本沾湿的眼睫更为湿濡,好像是初春时节的细雨濛濛。
喜婆与丫鬟在之前饮酒的时候就已经悄声退下。
此时的寝屋之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此时无人,闻吟雪头顶这枚极为沉重的凤冠终于可以取下,她抬起手,抬手解开外衫,随后才一点一点地取下发鬓间的珠钗,最后取下凤冠的时候,她忍不住看向在一旁无所事事的楚珣。
“你就不能过来帮我搭把手?”
“不太方便吧。”
闻吟雪抬眼,“怎么不方便了?”
楚珣唔了一声,“这不是方才合卺酒的时候,闻大小姐就已经觉得今夜很可惜了吗?现在我再与你做这么……亲密的事情,岂不是让你更加把持不住?”
“……”
闻吟雪撑着下颔,诚恳道:“放心吧。其实我
可以克制。”
楚珣抬起眼睫对她对视了几瞬,可能是在思忖,片刻后,才慢吞吞地走过来,抬手取下她发鬓间的发簪,然后漫不经心称赞道:“那你意志力,还挺好的。”
闻吟雪感觉自己好像有点被他带偏了。
但是又说不上来这种不对劲。
她发间的珠钗一点点地在减少,逐渐变得素净,最后只剩下那顶凤冠。
楚珣轻而易举地拿起,然后放在一旁的妆奁之上。
他道:“行了。”
闻吟雪揉了揉肩颈,只觉酸胀难忍,加之带妆了整整一日,她解开最外侧的云肩问道:“净室在哪?我先去洗漱。”
楚珣指了个方向,“左转。”
闻吟雪从自己的衣箱之中找出寝衣,随后按照楚珣所指的方向往前走去。
他的屋中布置与她的全然不同,闻吟雪穿过屏风,才看到净室。
浴池周围都是暖玉,即便是冬日踩在上面也丝毫不会觉出凉意。
中间的浴池极大,池中水还在泛着热气,往上蒸腾。
闻吟雪指尖在浴池之中碰了一下,确认水温合适,才开始脱自己身上这件嫁衣。
这件嫁衣极为繁复,珠玉绦丝彼此交错,她解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办法,不得已只能踏出净室。
楚珣听到声响,刚想问她是不是沐浴完了,却没想到向自己走来的闻吟雪,还在解嫁衣的扣子。
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
闻吟雪其实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可是此时除了求助他也没有旁人了,她只能小声道:“楚珣。”
“你能不能帮我解一下身上的嫁衣?”
楚珣甚至都没有看她,直接拒绝得斩钉截铁,“不能。”
他这个人怎么这么绝情。
闻吟雪抬眼,威胁道:“你就不怕我把你的事情说出去吗?”
楚珣倒是挺无谓,他回道:“你随意。”
闻吟雪语气软了些,“那你要怎么样才肯帮我?”
楚珣:“不帮。”
完全软硬不吃。
闻吟雪哦了一声,“那我知道了。楚珣,你是不敢。因为那个把持不住的人是你,对吧?”
“……”
楚珣眼睑很轻地抬动了一下。
从第一次遇见她开始,她就一直很胆大包天。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名正言顺。
她居然也敢让他帮忙去解扣子。
是当真对他太过放心了吗?
……算了。
她大概也没有多想。
僵持之际,楚珣起身,走到她身侧,问道:“哪儿解不开?”
闻吟雪道:“后腰。”
楚珣低眼看过去,只见那处的结的确系得极紧。
她的视线看不到,自然解不开。
他手指碰上那个结,避免碰上她分毫。
这件嫁衣本就沉重,随着轻轻的布帛抽动声,此时已经不堪负重,很快滑落在地。
嫁衣褪去之后,闻吟雪只穿了一件里衣。
淡淡的梨花香味随之弥漫。
楚珣没看她,很快就转身背对她,语气漠然道:“行了。”
终于脱下这件极为厚重的嫁衣,闻吟雪只感觉周围的郁热一扫而空,她将嫁衣放在一旁,看着此时楚珣的背影,只感觉他这个人的性子真的挺阴晴不定的。
她也没多想,转身进了净室。
朦胧的水汽弥漫在室内。
闻吟雪踏入水池,用帕子仔细洗去了自己脸上的妆,温水流淌过周身,这一日的劳累才终于缓解几分。
沐浴的时候,她还闻了闻池中的香料,好像都只是一些常见的干花,也没有遐草。
也不知道楚珣身上的气味到底是从何而来。
她不太关心这个,没有寻根究底,待周身都洗净以后才从浴池中起身,随后才披着寝衣走出净室。
发尾被雾气浸透,还有些湿濡,闻吟雪拿着帕子,擦拭着还没干的发。
楚珣原本手中还拿着一卷书,指腹压着书页,听到声响,恰好看到从净室中走出来的闻吟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