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夫妻俩那边的脉脉温情相比,弘农杨氏那边儿就显得凄惨了许多。
快到年下了,各方都忙得热火朝天,卯足了劲儿要讨个好意头,过个吉祥年,不曾想手持钢枪、身佩甲胄的卫兵们眨眼间就包围住了这座占地快有半个坊市的杨府。
弘农杨氏已经许久不曾有人出仕,自然,这和胥朝皇室衰微、天下大乱有关。
但这样凭着老祖宗传下来的家业和名气自视甚高的世家,许久没有再度登上权力高台的资格,在这样的乱世之中,偏偏又不懂得收敛,惹了那个凶名在外的萧侯。
这次领兵的是张翼与另一个他有些眼生,但据说在此次大战中立功颇多的一个俊美青年。
“上。”
随着张翼一声令下,训练有素的卫兵们应答的声音几乎大到快要掀翻屋顶。
等到马夫人她们慌慌张张地出门查看情况时,却恰好被人逮住。
君侯有令,弘农杨氏的主君夫妇须得留着,他亲自处置。
至于其他人,该发配的发配,该充军的充军。
这个年,弘农杨氏上下的人算是过不好了。
弘农杨氏占据豫州多年,也算是个土霸王,清算起来着实有些费时间,等到一切就绪,已到了月上中天。
张翼他们回营复命,萧持今日也在,正与蔡显他们商讨着对这次大战中占下的几座城池的治理方针。
见到张翼,萧持
想起要挑人护送胞姐回平州的事儿,张翼性子稳重,他也放心。
不料站在张翼身旁的俊美青年却上前一步,自请揽命:“张羽林身上余毒尚未完全消除,一来一回,路上恐有力不从心之时。属下愿前往。”
萧持眼眸微眯。
这个人乃是半路投军,虽然长得一副小白脸模样,但打起仗来就跟不要命似的,也正是因为他这拼命的打法,他在几个月的时间里立了不少战功,在军中声名鹊起,入了萧持的眼。
“也好。”
定下护送胞姐回平州的人选之后,萧持接着与蔡显他们议事。
出了中军大帐,张翼瞥他一眼,直白道:“你明明可以留在君侯身边,继续建功立业,何必要揽这么个活计?”
俊美青年,也就是寒朔,闻言笑了笑:“我有我自己的打算。君侯交代的事儿,我都会好好办,你放心吧。”
说完,他摆了摆手,大步离去。
……
明日就是除夕,翁绿萼心情不错,斜斜躺在罗汉床上挑络子丝线,不时举起几缕丝线来瞧一瞧,纤纤素手被色彩鲜艳的丝线一衬,更是像羊脂暖玉一般莹润细腻。
萧持掀开挡风的帘子进了屋,见她挑得认真,倚在花罩上看了一会儿。
还是翁绿萼发现光线不大好,抬头一看,才发现他回来了。
萧持一笑,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动作轻柔地把人往怀里带:“今日累不累?”
他每次从外面回来,都要问她这句话。
翁绿萼摇头:“有什么累的。”顿了顿,她想起这人前几日都在军营里待到很晚,有些担心,“你这两日还是那么忙吗?今日还要再出去吗?”
萧持摇头,又点头。
“还得出去一趟。”
翁绿萼虽然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表示正事要紧,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失落。
明日就是除夕了,他还不能着家多陪陪她……
看出她眼底的郁闷之色,萧持笑着摸了摸她的脸:“不过是你和我,一块儿出去。”
“你不是想要我好好儿给你赔罪么?女君今日可愿意赏光?”
翁绿萼的眼睛噌一下亮了起来。
第77章 第七十六章
上了马车, 黄姑的絮叨声被抛在身后。
翁绿萼坐稳,见萧持似是不自觉地揉了揉耳垂,忍俊不禁:“被唠叨怕了?”
这样冷的天, 女君身子又重,依黄姑的话来说, 就该在家里舒舒服服地猫冬养胎,出去做什么?
外边儿路滑,万一出点儿什么意外, 可不是要让人心痛死了么?
想起方才黄姑从宜春苑一直追着念叨到他们上车还不带停歇的唠叨, 萧持表情有一瞬的古怪。
性格使然, 他平时最烦有人在自己耳边絮叨个不停——军师蔡显是个例外。
连他自己的亲娘瑾夫人都不敢在儿子面前说得久了, 就怕惹了这黑面煞神不耐烦,又是许久见不到人。
若非黄姑一心是为她着想, 之前在他出征时又对她处处妥帖照顾, 他哪里会愿意听那一路的絮叨。
萧持看了她一眼,那张丰盈柔软的小脸被蓬松柔软的狐裘包裹着, 见他望过来,又乖觉地把脸往狐裘里藏了藏,只剩一双大眼睛露在外面, 水盈盈的, 看着就喜人。
萧持轻轻嗤了一声, 这会儿倒是乖了。
“耳朵遭些罪而已,能换女君一句揶揄,也不算什么。”萧持面不改色, “坐稳了。”
翁绿萼握住他伸过来的手, 见他吩咐了坐在外面的马夫几句,马车平稳地缓缓驶动。
她有些兴奋, 自从入了冬,她身子更沉了之后,黄姑她们都劝着不要出门,平时她走得最远的地方就是那片已经荒芜了的芙蕖池边。
这下终于能出来透透气,让她怎么能不高兴。
萧持将人搂入怀中,让她可以靠着自己放松一会儿,时不时用手背贴一贴她的脸颊,就怕她受了寒。
“和我出去,你很高兴?”
听着这笃定中又略带荡漾的语气,翁绿萼嘴角微扬,更正道:“准确来说,能出门去,我很高兴。”
阿姐和愫真陪着她出去,效果也是差不离的。
萧持居高睨着那张泛着健康粉色的莹白小脸,幽幽道:“在姁姁心里,我就这么可有可无?”
话自然也不是这么说的。
翁绿萼笑着仰头看他,啧,那张轮廓锋锐的脸庞又绷得紧紧的,看着就很不好哄。
她从厚重的狐裘里伸出手,盈着香气的温热小手摸了摸他的脸,故作惊诧:“夫君,遇上冬日出游这样的喜事,你的脸怎么冷得跟冰块儿一样?摸着可真是冻人。”
声音如珠玉坠盘,极是好听,但这语气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憋闷。
小促狭鬼,又来作弄他。
萧持冷冷勾起唇角,面无表情地捉住她的手,往下挪了挪:“你摸摸这儿,更冷。”
翁绿萼看着被他攥着落在他心口上的手,扑哧一笑,抽回手,往他怀里一靠:“你才不会呢。”
翁绿萼从来没有与他说过,自然,也是存了些羞于提起的心思。
她其实很喜欢伏在他胸膛上,隔着一层血肉,听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声,怦怦若春雷,氤氲出一阵细润小雨,轻而易举地也渗透进她的心房。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翁绿萼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暗地里也曾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其实,就是太喜欢这个人了,所以连他的心跳声落在耳中都觉得格外悦耳……吧?
想起那个被她自己慢慢琢磨出的真相,翁绿萼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软绵绵的面颊贴近他的胸膛,闭了闭眼。
“怎么了?”
萧持喜欢她无声的眷恋姿态,这让他感觉到一股深深的,被她依赖的感觉。
何止美妙绝伦。
翁绿萼闭眼听着那阵熟悉的、有力的心跳声,再睁开眼时,迎上的是他那双带着怜爱与柔和的深邃眼眸。
“我的心跳得有些快。”
冷不丁听她这么说了一句,萧持原本松弛的神情又绷紧了。
他正想让马夫调转方向,先回府让方大夫给她诊诊脉,却被她拉住手,摇了摇。
翁绿萼笑着看他,声音放得有些轻,像是一阵突如其来的春风,擦过他耳廓,来不及等他反应,又害羞地逃走了。
“那日我无聊,翻开一本医书。书上说,看到喜欢的人,心跳得就会比平时快些。”
萧持垂眸,看着那只纤细素手再度抚上他的心口,一阵比一阵更有力、更雄浑的心跳声,在她掌心下响起。
翁绿萼抬起那双沉静漂亮的眼睛,眼尾微弯:“我是这样。夫君也是这样。”
她的神情坦荡,语气柔软,浑然不觉自己说了一句多么动人的情话。
——不过是发自真心的一句感慨而已。
翁绿萼这样想道。
萧持意外地沉默了好一会儿。
就在翁绿萼有些乏力,撑不住半坐着的姿势时,他默默帮着她调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半晌,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低声道:“姁姁,你喜欢我吗?”
这句话问得颇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意味。
若是让别人听去,说不定真要笑掉大牙。
转眼她们成婚快两年,做了这么久夫妻,孩子也快出生了,却还在试探着问‘你喜不喜欢我’的话。
翁绿萼忍俊不禁。
看着她的笑靥,萧持心里半是羞赧,半是急切。
说他贪心也好,说他不自信也罢。
他就是想从他的妻嘴里,得到一句肯定的答案。
她也如自己一般,深深喜爱着他。
察觉到紧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心都濡湿了一片,翁绿萼眉梢微扬,嗔了他一句:“傻子。”
“我喜欢你。我当然喜欢你。”
尾音里带着一些温柔的叹息。
萧持不发一言,却低下头去,攫住那两瓣前不久才说出令他神魂震荡之言的
嫣红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