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以病乞怜, 更不想在萧持面前示弱, 眼睫微眨,看向他另一只掌心中静静躺着的珍珠链, 颗颗圆润硕大, 浑身流淌着月华般皎洁温润的光彩,很是美丽。
她穿着一身素白中衣, 乌蓬蓬的发披散着,衬得一张小脸愈发清丽动人,低垂着眉眼, 专心欣赏那串珍珠项链的模样落在萧持眼中, 连日来行军作战的疲惫都被她身上的幽幽香气吹散了。
“喜欢?”
他又问了一遍。
这次的语气里带了些笃定, 语调微微上扬,像是参透了她眼底藏不住的喜爱之情。
翁绿萼点了点头:抬起眼看他,大半月不见的萧持, 在遥遥传来的昏蒙烛光映照下, 看起来有些憔悴。
“夫君近来很忙吗?”
萧持随意地点了点头,他习惯了报喜不报忧, 和她这样养在深闺柔弱天真的小妇人说起那些战场上的血腥事儿,他怕她半夜里发梦魇。
见他不愿多说,翁绿萼也很识趣地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掀开被子,准备下去:“我替夫君更衣。”
语气柔和,姿态婉顺,似乎这大半个月一晃而过,两人先前的隔阂与争吵从来没有发生过。她仍对他笑,但萧持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云州边境生乱,其中隐隐有裘沣的
手笔在,他率军前去镇压,路上途径越城。
身后狂风卷过旗帜,声音猎猎作响,萧持骑在马背上,想起留在蓬莱庄,此时尚未得知他又出征消息的妻子。
……罢了,就当作是他事忙,不得空陪她的赔礼吧。
也算是,回敬她特地捎带上那条石榴红兜衣的心意。
萧持这样想着,给她准备的礼物,自然是越珍贵越好。
越城的月光蚌世所罕见,一年也不过孕育出几颗珍珠而已。
而萧持一下就要走了二十多颗!
虽说这银子也给到位了,但生性抠门的越城郡守还是捧着空空如也的珍珠匣子伤心得不能自已。
郡守夫人闻讯赶来劝他:“我听说,萧候让匠人将那些珍珠都串成了项链,多半是要作为礼物,送给他新婚妻子的。你打又打不过,也抢不回来,就不能大度些?”
越城郡守听到那些他都舍不得穿戴,只拿来过过眼瘾的宝贝珍珠要被送去给萧持的妻子随意佩戴把玩,更是谁哄都不行,硬生生气瘦了好几斤。
得知萧持备了礼物给女君的人无不用揶揄、欣慰的眼神看他。
目光欣慰的那个,自然是军师蔡显。
萧持还记得他笑着说:“女君若是得知君侯有心替她寻来这样一串价值连城的珍珠链,定然高兴。”
君侯夫妻和睦恩爱,早日诞下后嗣,他来日下到九泉,也能有脸面笑迎老友。
那时的萧持听着这话,表面故作淡然,实则脑海中已经开始想象她戴着珍珠链,笑盈盈问他‘好不好看’的样子。
一定很美。当然很美。
现实与萧持的想象比起来,有些落差。
她的确喜欢,却不见得有多高兴。
萧持看着她平静的脸,难得生出些挫败感。
他试图解释:“你可是恼我多日没来看你?实则是军情急迫,我来不及和你说……”
“夫君多虑了,我没有这样想。”翁绿萼难得打断他的话,翘起的漂亮唇角仍带着谦顺的笑意,她替他卸下了沉重的盔甲,“时候不早了,夫君快去洗漱吧。”
一言一行,恭顺得体。
萧持忽然觉得刚刚想和她认真解释的自己,有些蠢。
她看起来,完全不在乎。
萧持淡淡哦了一声,转身出去,却又在屏风旁顿住,回眸看她。
翁绿萼恰好捕捉到他的视线,笑道:“可要我侍奉夫君沐浴么?”
怪,太奇怪!
萧持不发一言,大步走出了卧房。
直到他整个人沉入热水中,温热的水流彼此推着波澜,缓缓卸去他身体上的疲惫之感,但他的心情却始终没有明亮起来。
他低垂着眼,晃晃悠悠的水面上浮现出一张盈盈美人面。
这时候笑得,可比刚刚真心实意多了!
萧持恨恨地想要打乱水面,对着那张美人面,却又下不去手,只能自暴自弃地闭上眼,扬声唤她:“绿萼!”
他的声音传来时,翁绿萼正坐在罗汉床上,安静地发呆。
萧持在的时候,杏香她们不敢随便进来,她们守在门外,听着浴房里隐隐传出的声音,面色微红。
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但愿君侯能多体贴些,不要让女君受累。
在杏香她们的期盼中,翁绿萼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问他:“夫君有何吩咐?”
这语气,和门口的女使仆妇有什么分别?
萧持皱着眉,总算弄清楚了她态度里的那股古怪之意是什么了。
顺。
她对自己,太过柔顺。
恭顺懂事、知进退,这本是萧持对妻子的要求。
但见识过她在自己面前,嗔笑怒骂,故意使小话来挤兑他的鲜活模样,萧持看着翁绿萼一脸平静的样子,忽地就觉得少了几分滋味儿。
同时心里又隐隐涌上一阵不痛快,像是有一把钝刀子在磨他的肉,不痛,就是让人觉得有些恼。
“你来。”
他嗓音低沉,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
翁绿萼默默靠近。
“我送你珍珠链,你不高兴?”
他带着淋漓水意的手落在她腰上,很快就浸湿了那件轻薄的中衣。
翁绿萼不喜欢这样湿透的触感,贴在后腰,她觉得身上发凉。
但萧持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翁绿萼摇头:“高兴。”这话是真的,那串珍珠链光灿华润,她想,大概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美得让人心醉的礼物。
萧持哦了一声:“那就是我回来了,你不高兴?”
话音刚落,翁绿萼就察觉到他带着满满压迫力的视线,紧紧黏在她身上。
她毫不怀疑,若是她敢点头,恼羞成怒的萧持下一瞬就会把她拉进浴桶里好一顿折腾。
“怎会。”翁绿萼莞尔,看向他,“夫君得胜归来,我十分欢喜。”
在期盼他次次大获全胜,平安凯旋这件事上,翁绿萼的确出于真心。
她的眼神没有躲避,不偏不倚地迎上他像是一汪深潭的眼,甚至还微微笑了笑,大而圆的眼睛轻轻上挑,呈现出一种不为外人知的妩媚。
萧持喉结微动。
但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此时,他离那两瓣日思夜想已久的柔润红唇不过咫尺,翁绿萼甚至已经闭上眼,柔顺地准备好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切。
他却忽然抽身离开,那道笼罩着她的强势气息也慢慢剥离出她周身。
翁绿萼睁开眼,澄静美丽的一双眼里带着些不解。
“你出去吧。”
萧持态度忽又冷淡起来,翁绿萼顿了顿,应了声好,转身出了浴房。
男人心,最难猜。
她心里悄悄嘀咕着这句真理,尤其是萧持这种喜怒不定的人,和他相处起来更是累。
·
不知萧持在浴房里做什么,耽搁了许久,等他裹着一身清爽水汽出来时,翁绿萼坐在罗汉床上,以手托脸,人已经睡着了。
灯影下,美人面颊如玉,只是仿佛太瘦了些,玉里有些微微的凹陷。
萧持蹙眉,走上前将她抱起,在怀里掂了掂。
轻了不少。
联想至她今日有些微妙的态度,萧持哼了哼,都说女子心窄,他当日做得……的确是有那么一点过分,但她也不能为了这茶饭不思,到了这样消瘦憔悴的地步。
今日登山耗费体力太多,熬到这个时辰,翁绿萼睡得很熟,任由萧持又是捏她的脸,又是使蛮劲儿去亲那两团可怜的雪酥,都没有醒转的迹象。
对于萧持来说,这样的体验十分新奇,他不由得暗暗为之陶醉,在她香馥馥的身子上随意嗅闻亲吻。
只是他到底还要脸面,知道明早起来,她发现不对劲,定要生气。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身下仍然十分精神的地方,低啧一声:“你都招她嫌弃了,还不安分?”
雄赳赳的某处仍然昂扬着,萧持又不可能禽兽到趁她睡着的时候自顾自地做那档子事,只能翻身下床,喝了几口又苦又涩的冷茶,压压火。
等他回到床榻上时,刚刚躺下,怀里就滚进来一个香柔玉软的人,她冰凉如玉的发丝蹭过他下颌,麻酥酥的,有些痒。
刚刚才老实下去的某处,又瞬间激动起来。
萧持脸色一沉,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翁绿萼浑然不知身旁躺着的男人过得多么煎熬,得过一场风寒之后,夜间睡觉时她身上总要冷一些,突然碰见一个热乎乎的汤婆子,在睡梦中的翁绿萼下意识地靠近那处热源,感受到她整个人都被蓬勃而菁纯的热气包裹住之后,她舒服地低低喟叹一声,漂亮的嘴角随之上扬。
这一觉她睡得又沉又香。
第二日醒来时,翁绿萼还有些眷恋梦里那股温热暖流淌
过四肢百骸的感觉,慢慢睁开眼,却看见萧持半卧着,一双深邃锐利的眼望着她:“醒了?”
他还没走?
翁绿萼呆呆点了下头,看着她眼睛微圆,有些惊讶的样子,萧持伸出手抚了抚她乌蓬蓬的头发:“今日有空,多陪陪你。”
他难得体贴,翁绿萼却不太想和他共处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