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是她因病在屋子里闷了数日之后,憋着一股劲儿强行登上去的。
萧皎哈哈笑了两声,牵着她的手步下那条青石小阶:“咱们近前去瞧瞧。”
翁绿萼向来喜爱山水美景,听了这话,也很是来劲儿,刚刚爬山积下的满身疲惫也被悠悠吹来的湖上清风给吹散了大半,兴致勃勃地提着裙沿着那条青石小阶下去,看着那片宝石般的湖泊近在咫尺,脸上的笑愈发欣悦。
萧皎将这些都看在眼中,不由得嘀咕,奉谦这生辰礼物,看来还真的送到了绿萼的心坎上。
“此景甚美,若是能泛舟湖上,岂不妙哉?”萧皎望她一眼,见那张芙蓉靥上似有意动,拔高了声音,“船家!船家!”
萧持眉角一抽,默默地拿过船桨,划破碧波,慢慢朝她们所在的岸边驶去。
那艘小船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令翁绿萼侧目的,是站在船头的那道高大身影。
随着他越来越近,翁绿萼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砰砰跳得又急又快,直到那只小船靠了岸,他轻身一跳,很快便行到她面前。
翁绿萼下意识抬起头,看他。
她并不知道自己此时眉宇间尽是烂漫笑意,一双眼里盈盈光彩的模样有多么动人,只道:“你不是忙着军中事务么?怎么在这儿当起了老船翁?”
她语气俏皮,隐隐流露出的几分娇与嗔让萧持十分受用。
萧持可听不得这个‘老’字,她韶颜稚齿,容颜美好,不过将将十七岁,而他……
萧持眉眼飞扬:“菩萨夜里托梦于我,让我带你回一趟娘家。”
翁绿萼微怔,继而一喜。
却又听得萧持道:“此处名唤蓬莱州,仙家宝地,可不就是仙女儿的娘家?快些上船,我带你游湖。”
情绪一时间大起大落,翁绿萼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说什么仙女,真是不怕人笑话。
萧皎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见翁绿萼脸红,笑着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我可不敢耽误老船翁带着仙女儿回娘家赏景。去吧,我们也回去了。”
说完,她对着翁绿萼挤眉弄眼,红唇轻启,无声说了几个字,翁绿萼下意识读了,等反应过来,脸上很快蔓延上一层火烧云似的酡红。
萧皎调戏弟妹的心愿得逞,又被萧持凉凉觑了一眼,知道自己碍事了,带着霁雨和杏香一块儿走了。
湖边只余翁绿萼与萧持两人。
湖上氤氲的水雾将远处的山峦上烘得愈发青绿,那人就立在湖光山色之中,也不说话,只紧紧盯着她,眼神中带着她熟悉的压迫与贪欲,羞得她下意识侧过头去,耳垂上明珠微晃,愈发衬得那一截颈子皓白如玉,细长曼妙。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听她羞声嘟囔,萧持唇角微扬:“我一凡夫俗子,得观仙女天颜,自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的声音很好听,犹如金玉之色,说起这样哄人的情话时,声调微低,听得人耳廓酥麻。
他又作弄她。
翁绿萼轻声哼了哼:“妾不过小家碧玉,惭无倾城色,当不得君侯的夸。”
萧持定定望着她,笑:“还在气我这几日没陪你?”说着,他牵过她手,往停在岸边的小船走去,“仙女儿的眼界都高,若是我不别出心裁,准备一个令你真心欢喜的生辰礼。我心有愧。”
说到最
后时,他先前略有些轻浮的语气倏然正经起来。
被他这么一说,翁绿萼才记起来,九月廿四,是她的生辰。
看着萧持这副颇上心的模样,翁绿萼有些心虚。
待回去了,她得悄悄翻出婚书,看看萧持的生辰是哪一日。
没听见翁绿萼说话,萧持以为她害羞,自个儿大步一跃,上了船,才又对着她伸出手:“来。”
翁绿萼轻轻把手搭在他掌心,随着那道力气轻盈一跃,到了船上。
萧持揭开莲青色的帘子,示意她进船篷里去。
翁绿萼微弯下腰钻了进去,才发现小小的船篷里别有洞天,桌几、小榻一应俱全。
桌几上还摆着她喜欢的八宝甜糕,再往里看,甚至还摆着一口箱笼并三足木架。
看着搭在木架上的那两条洁白巾帕,翁绿萼不知道想到什么,面颊微烫,低着头坐了下来。
秋高气爽,但泛舟湖上,难免会有几分幽幽凉意袭来。翁绿萼看着桌几旁的那个熏笼,她身上被烘得暖暖的,指尖都充盈着饱满血色。
萧持问她:“可有哪儿疏漏的地方?身上冷不冷?”
翁绿萼飞快摇了摇头,发髻上那支流苏钗跟着泠泠作响。
萧持仿佛还不放心似的,走上前来摸了摸她的脸,暖呼呼的,手感极好,他又捏了捏,在翁绿萼的嗔视中放开手,笑着道:“得了,好生坐着吧。”
翁绿萼应了一声,却在萧持想要放下帘子时拦住了他。
面对萧持无声挑眉的询问,翁绿萼正经道:“这熏笼火力有些大,我怕待会儿船篷里太暖了喘不上气,还是掀开吧,通通风。”
萧持慢慢地哦了一声:“行吧,我知道女君是为通风,绝不是为了贪看我这老船翁的皮囊。”
翁绿萼倏然转过身去,不看他了。
身后传来萧持的大笑声,紧接着,小船微晃,翁绿萼感觉到自己稳稳地浮在这片碧波之上,她从前鲜少乘船,此时又身处山湖之中,免不了有些好奇,探出一双沉静漂亮的眼睛,新奇地看着周围的风景。
萧持由得她看,手上动作不停,一双眼却总是落在她身上。
不多时,这艘小船载着两人来到了湖心中央。
萧持握着她的手,牵她出了船篷,又紧紧揽住她腰肢,一副生怕她跌落水中的样子,翁绿萼忍不住笑:“我哪有那么笨?不会摔的。”
萧持却挑眉道:“那可不一定。”
翁绿萼嘴角一平,不再和这只臭毛病颇多的野蜂子多说,只专心看景。
在湖心看山、看水、看远处的岸边,又是一番不同的感受。
不远处的山峦树林里惊起数只雀鸟,扑棱棱展翅的声音传来,伴随着树叶婆娑、碧波荡漾的窸窣动静,翁绿萼闭了闭眼,感到久违的,令身心为之荡涤一新的宁静感。
萧持的吻落在她眉眼、面颊上,又问她:“可欢喜?”
翁绿萼诚实地点了点头:“夫君用心待我,我很欢喜。”
见萧持因为这句话,落下来的唇舌都带了更令人骨软筋酥的热度,翁绿萼闭上眼,柔顺地仰头承受着他此时的激动与得意。
翁绿萼看到他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更激动的样子,她心中亦升起隐秘的快.感
因此,当萧持抱起她,往船篷里那处小榻上去时,她只咬了咬唇,并没有斥他。
但很快,翁绿萼又恼起了他。
这处小榻实在是狭窄,仅供她一人睡卧倒还勉强,但萧持生得犹如一座巍峨小山,他覆下来的影子让人觉得原先大小适宜的船篷,陡然间变得逼仄起来。
又是在水上,小船随着一阵又一阵猛烈的凿击晃个不停,摇晃头晕之感一直未歇,翁绿萼心里难免发慌,无奈之下,一双玉手只能紧紧攀着他紧实的臂膀,夹得愈发紧。
萧持一顿。
旋即,小船摇晃的劲儿忽地变大,船身周遭的波澜层层荡漾,悠哉游哉游过船底的鱼儿受惊,纷纷加快速度游走。
不知胡闹了多久,翁绿萼迷迷糊糊间察觉到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凑到她嘴边,耳畔响起一阵微哑的男声:“乖,张嘴。”
她微微启开唇瓣,有温热的水淌过干渴的喉咙,翁绿萼也跟着慢慢恢复过来。
萧持放好空了的茶盏,迎接他的就是一阵铺天盖地的捶打。
他捏住她柔软的手腕,故作惊讶道:“绿萼,你为何翻脸不认人?”顿了顿,他又道,“可是你还未吃饱?那我……”
翁绿萼用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瞪他,小脸上浮着靡丽的红,乌发凌乱,雪肤之上满是红痕,看起来实在可怜,但她偏又要做出十分严肃的样子来,惹得萧持忍不住笑。
“说什么给我准备生辰礼,到最后,便宜的还不是你自己!”
翁绿萼愤愤,又捶了他一拳,扯过一旁的衫子裹住自己,扭过身去不肯看他。
“还有一份礼,留待给女君消气。”
萧持说着就要替她穿衣,翁绿萼连忙拍开他不老实的手,躲进被子里自己穿,下榻时,脚下一软,萧持顺势将她抱了个满怀,又从箱笼里拿出一件氅衣,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带着人出了船篷。
此时外面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澄透碧波在清冷月辉的照耀下泛着粼粼银光,翁绿萼犹带着潮红的脸在月色下愈显美丽动人。
“看。”
萧持捏了捏她的耳垂,先前那只明珠耳珰不知道何时落了。
翁绿萼下意识顺着他的话抬起头,忽见一簇火花蓦地在夜幕中绽开,一簇接着一簇,清冷的夜幕上陡然绽开了无数明彩星辰,湖面上也映出五光十色的波光,一切的一切,都美极了。
翁绿萼惊喜地回过头看他,眉眼之间的快乐之色满得快要溢出来。
萧持轻轻吻在她眉心。
“今朝此日,诚愿我妻,生辰吉乐,乐哉未央。”
·
萧持会为她的生辰花这么多的心思,是翁绿萼始料未及的。
这份愉悦,一直持续到马车骨碌碌碾过平州城前的青石地砖,也没有消散。
徐愫真还在为那日的烟花激动——她长那么大,从未见过那样盛大、那样绚烂的烟花!
她决心要将那一幕画下来,送给小舅母。
听到她这样说的翁绿萼笑着摸了摸小娘子嫩嫩的脸蛋,柔声道谢。
马车停下,张翼恭声请她们下车。
看到君侯府前的两尊瑞兽石像,翁绿萼轻轻舒了口气,终是又回到了平州。
第45章 第四十四章
翁绿萼与萧皎她们在二进院的月洞门前分别, 再踏进中衡院的大门时,她忽地想起成婚后不久,她想找借口搬回芳菲苑, 却始终没能如愿的事儿。
庭院里的仆妇见一美貌小妇人袅袅婷婷而来,知是女君归, 忙都低下头,恭恭敬敬地向她请安见礼。
翁绿萼心情不错,温声叫她们不必多礼, 又让她们待会儿空闲了去杏香那里拿她买回来的东莱特产——乌梅糖、乳糖狮子、甘露饼、糖豌豆等许多甜果点心, 东莱人嗜甜, 城邑里有许多糕点铺子, 她们启程返回平州的前一日,翁绿萼特地带着徐愫真去买了许多。
仆妇们对视一眼, 主人不在, 她们这几个月的活计本就少,清闲了好长一段时日。女君回来了, 还记得给她们带礼物,这怎能不叫她们受宠若惊。
翁绿萼去看了看那盆烟笼紫牡丹,女使们将它照顾得很好, 只等来年春风拂过, 它又能神气十足地开花。
杏香和丹榴带着人将从东莱带回的箱笼搬进屋里, 她们都是做惯了活儿的麻利性子,不多时就将一应衣饰、杂物都归拢放置好了。
因着没想到在东莱城会待那么久,翁绿萼这几月裁了不少新衣, 在中衡院伺候的其他女使难得接到替女君整理衣物的活儿——这从前都是杏香和丹榴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