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妩仍旧躲在夫君背后, 谢宥道:“不足三个月。”
刘父煞有介事:“药嘛, 越早吃越好,要等胎儿大了, 那就难改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 要是丹花婆婆不来,就不管我们的事了。”
“银子总该退一半给我们吧, 你请个神鹰托信就一千两银子,还什么保证都没有,哪有这样做生意的。”
刘父冷笑一声:“这可不是生意,这些银子侍奉的是山神,求的是福祉,人一辈子功德就这么多,我损了功德请丹花婆婆,这儿子没了,说不定就是应在这件事上,一千两倒还收少了。”
嚯!儿子死了都能赖到他们身上,真是老树皮长的这张脸!
崔妩生了杀心。
谢宥缓和气氛:“不知这个村子是什么时候有的?”
刘父还没消气,正眼不带瞧他们:“都是老村子了,几百年总是有的。”
“村口的名字是请哪位大家刻的?”
“都上百年了,谁还记得啊,怎么了?”
“在下喜好先朝碑文,那石上所刻的字谨严素朴,这才有些好奇。”
刘父不懂什么碑文不碑文的,摆摆手:“不知道不知道,几千几百年就立在哪儿了。”
整个村子被祠堂,刘彦父母虽说不去守灵,但还是要操办后厨的琐事。
“这村子里的人都不大和善,你们就别到处乱跑,丢了什么东西人家会疑心,等晚饭时我让老婆子端”
老夫妇俩说完这句就离开了。
他们被安排在刘彦的旧屋里,屋子里的衣物已经收拾烧掉,可崔妩嫌弃得紧,连床边都没挨着,和谢宥隔窗看村子那头的热闹。
“晋丑和周岷他们住在哪儿呢?”
“就在隔壁不远。”
“无论住哪儿,都有元瀚盯着。”
崔妩心说元瀚指不定就是最不靠谱的,不过她身边的妙青也半斤八两。
“你说到底有没有让女胎变男胎的药啊?”她真好奇,这个平平无奇的小村子为什么会得丹花婆婆眷顾呢。
谢宥答得严谨:“道家正统典籍从未见过,我所读佛经不多,亦未得见,若真有,也是记在偏门左道的书上。”
她听得潦草,眼睛一直落在窗外。
“今日来了两回,祠堂那边也粗粗看过一眼,只看到两个年幼的女孩,未曾见到半个年轻姑娘……”
寻常人家未嫁姑娘也是劳动力,不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一套,全村办丧事这种事应该聚在一块儿择菜洗碗才对,可至今一个也未见着。
“这村里处处都是古怪,已不止这一处。”
“算了,早晚会知道答案的。”崔妩挥散纠结的思绪。
“你也累了,先休息一会儿吧。”谢宥拉她坐在自己腿上。
走了大半日的山路,崔妩当然疲倦,懒得再费那些脑筋,靠在夫君肩上睡去。
今晚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
傍晚,祠堂那头吹吹打打终于停歇了下来,崔妩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屋外传出一声啐骂:“呸!谁把死老鼠放在这里。”
崔妩开门看出去。
刘母把死老鼠踹到一边去,看见崔妩出来,绷着脸说道:“两位宾客饿了吧,村里没什么好吃的,拿这个填一下肚子。”
她把两碗饭奉上,细沙出油的咸鸭蛋铺在米饭上,周围铺着新鲜烫熟的青菜。
很简单的饭菜,但对饿肚子的人来说是值得大快朵颐地美味。
“劳烦您了。”
崔妩关上门,回头感叹道:“真稀奇,这村子种粮食都难,还给咱们吃米饭呢。”
“要钓鱼,当然得舍得下饵料。”谢宥将饭拨开,细细的粉混在饭里。
小村饭菜粗陋,连下药的手法都浅显,当他们眼拙看不出来。
“那咱们——”
“将计就计。”
夫妻俩合定计策,将饭拨乱喂了鼠洞几口。
端着饭回来坐定,谢宥道:“今日咱们去宕村,你有没有觉得不对?”
“什么不对?”
“地图一直是周岷拿在手里的,他却没有看出来问题,或许他根本没有认真看地图,才未发现上面的猫腻。”
“你是说他知道去宕村的路,根本不需要地图就能带路,才没去看?”
“不错。”
“也有这个可能,毕竟咱们会出现在这儿,也是他二人刻意为之。”
崔妩不认为周岷是坏人,他反而在让她和谢宥看清楚这春安县里正在发生,且发生了很久的事。
而且此事必与登州有关。
谢宥道:“眼前的事要紧,真相到底如何,我们应该很快就能知道了。”
“嗯。”
二人撑着脑袋演出昏昏沉沉,不一会儿趴到了桌子上去,崔妩还特意将装银子的布袋放在桌上,免他们搜身。
木门嘎吱声响,刘母蹑手蹑脚进来,轻喊:“官人,娘子,饭吃完了吗?”
没人搭腔,趴在桌上的二人呼吸匀长,旁边的碗里只剩了一小半米饭。
刘母冲外头打手势,不一会儿刘父就进来了。
“人都在祠堂那边,咱们两个怕是搬不动。”刘母忧心忡忡道。
今日儿子在办丧事,她本该在祠堂外隔门守着,可是一听到刘父说几千两,她连伤心都顾不上了。
从前和隔壁村抢地,一条人命打死了,官府来,就赔五十两银子,几千两……那该是多少条命能赚到啊!
儿子没了,她还得给老刘家再续香火,来不及伤心。
刘父眼睛则一直落在崔妩身上:“这些人身上的银子都搜走,能拿钱的印信也别放过,找老宽和他老午来一起搬,到时候分他们一点银子就是了。”
那是刘父的两个堂兄,肥水不落外人田,有好处当然想着自家人。
说完,刘父啧啧声不断:“就冲这品貌,就算不是黄花大闺女,也能卖个好价钱,还有这小相公,登州那边也有好这一口的……丹花婆婆一定会收。”
刘母捧着那袋银子细细数了,白花花,把丧子之痛都冲淡了不少,看到刘父朝崔妩摸去的手,立刻抓住,“你要做什么?”
刘父绷着面皮:“我搜搜她身上还有没银子。”
刘母打掉他的手:“银子不都在这儿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趁早卖出去,这两夫妻分开卖!”
崔妩听着他们说话,恶心得差点装不下去,更不知谢宥是何想法。
这村子里竟然还做拐卖的营生,他们连县官衙差都不怕吗?
刘父左看右看,推了推刘母:“咱们两个搬不动,你去找人来。”
刘母狐疑:“你莫不是想作鬼?”还是色中饿鬼。
刘父气得推了她一把:“儿子在那头办丧事,我又不是禽兽,有什么心思做鬼!”
“我很快就回来,你小心被人看了屁股蛋,没脸!”
刘母半信半疑地走了。
刘父自言自语:“反正都不是处子,还怀了三个月,让我爽快一把又怎么了,要是能留下就更好,我总得再生一个儿子,那老太婆都这岁数了……”
崔妩听得毛骨悚然。
那雪白细腻的肌肤吸引着男人摸上去,可手还没碰到,就被一只手猛地攫住。
骨骼碎裂出声。
“呃——”他声音都没发出来,脖子已经被扭断了。
干燥长满裂纹的微张,露出恶臭的烟牙,眼珠子瞪突着,渐渐涣散的瞳孔倒映出这位年轻郎君清雅绝尘的脸,难以相信这人一出手就要人命。
怎么会,他还没有留后,他的几千两银子……
可是再不甘也没用,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随着谢宥松手,刘父的身体失去支撑直直摔下,向后倒折。
崔妩赶紧睁眼,站起来看到倒地的刘父,有些惊疑不定,就算她也恶心此人举止,但谢宥就这么把人杀了?
他不是最冷静的吗,这样会不会太草率……
“阿宥,还没审过……”就杀了吗?
“他们不是第一次做这营生,死得并不冤枉。”谢宥声音冷硬,看向脚下尸体的眼睛犹覆寒霜。
他的杀心自进村,那些男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时就在酝酿,到此刻有人真要碰她,才终于动手。
一臂将人提起,谢宥从窗户将刘父扔到了屋后的杂草丛里。
崔妩咽了咽干涩的喉咙,都有点怵他:“那我们还要装吗?”
“听这夫妇所言,整个村子一定久做这种营生,得把一整条线摸过,才好把上下都彻查了,不过你不必装了,躲到屋后去,待会儿去找元瀚,暂且等我消息。”
面对强势的官人,崔妩点头如捣蒜。
脚步声快到门外,她翻过窗,踩着刘父的尸首无声落地,谢宥照旧趴在桌上。
刘母一进家门见少了两个人,急道:“老头呢,那女人呢,都跑哪儿去了?”
刘父的堂兄笑道:“当然被扛到哪处草堆去了,打量再
生一个吧。”
崔妩在窗外听着,疑心这满屋子的人都要死在阿宥手里。
“他敢!”刘母大喝,“儿子没了,就在祠堂里,他怎么敢去做新郎!”
嘴上这么说,刘母很不放心,就要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