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武功高强, 我自然反抗不得,况且……你和阿宥是同门师兄, 阿宥曾说师兄信得过, 所以我不担心,能帮师兄的忙我自然乐意。”
崔妩心想我当然知道你要做什么, 不就是要劫她为质逼迫谢宥为赵琨开罪嘛,但她也不必显得自己什么都知道。
常钺直言:“你和那晚很不一样。”
千胜赌坊那晚,崔妩赌术高超,狡诈多变,游刃有余之间将一群男子镇住,可今日的她,温柔天真,言笑晏晏,似与他是多年至交。
“我对什么人就什么态度,分明那晚对师兄也笑了,不过我脸太黑,师兄没看见罢了。”
崔妩一口一个师兄,喊得常钺避开了视线,自己与她何曾这般熟稔。
“千胜坊是谢家的产业,还是你自己的产业?”
当夜那些事,他师弟知道吗?
崔妩想撒个谎,却知道怎么都解释不清她一个妇人半夜出现赌坊,还会赌术这件事。
“千胜赌坊自然是我的产业,不过官人和我都不乐意为太子做事,也不想暴露身份,才敷衍太子两句而已。”
常钺分析着她话中真假,“定力院也是你的?”
“不是,我只是请来镇场子的。”
“你在撒谎!”
定力院那个管事护主得很,若是请来的,常钺要杀她时,他不会那么紧张。
“呵——”被揭穿了崔妩也不尴尬,“师兄疑心也太重了。”
“是不是,来日我问问谢宥就知道了。”
她嘴角仍旧上扬,实则已经生了杀心,怎么能让他去问官人这个呢。
“师兄,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崔妩突然说。
“什么?”
“我不去跟官人告状你劫持了我,你回去也不要将我的身份告诉太子。”她继续玩弄话术,让常钺以为谢宥对千胜坊的事知情。
常钺想了一下,答道:“不行。”
“为什么?”
“我对太子没有秘密。”而且这是个很重要的消息。
杀心已定,崔妩沉下脸来,对他态度一改:“那行,你不是要劫我,怎么还不走?”
常钺不答只问:“你可知道谢宥上一封奏折什么时候送出去的?”
他还是想试图截停那封奏折。
“哦——”崔妩拉长了声调,“你是想截我官人的奏折啊。”
“你知不知道?”他又问一次。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不说你会杀了我吗?”
崔妩不待他答,又噼里啪啦地说:“我好歹也是你弟媳吧,头一回见面你就差点杀我,这一回又要劫我为质,传出去你这个上清宫大师兄的名头还要不要了,你对得起你师父和师弟吗?”
和劫匪耍脾气的,她还是第一个。
“那你想如何?”
说到师父和师弟,常钺面色不自然,崔妩一眼就看出来。
此人对师门有愧啊。
“你带我走不要紧,得给我多带几身衣服,现在下雪了,我是南方人,稍有不慎冻出个好歹来,你上哪儿给你师弟弄个娘子回来?”
崔妩看似提要求,实则句句是在试探他的性情,猜测此人到底会不会真的能毫无顾忌害她,要是常钺强硬些,她可以立刻认怂。
常钺点头:“好,那现在可以告诉我奏折的事了?”
“若我没有记错,奏折是三日之前送出去的,常师兄,八百里加急,谁也追不上。”
那看来只有劫持崔妩这一条路了。
常钺剑稳稳搁在她脖子上,一面观察外边的护卫,伺机带着崔妩脱身,“拿上你的外衣,咱们要走了?”
崔妩道:“衣服在后面妙青乘的马车上。”
“……”
她堵住常钺要拒绝的嘴:“师兄不会言而无信吧?”
他有些艰难:“不会……”
常钺正打算翻出去,崔妩眼珠子滴溜溜转,道:“师兄,我也有一事想问你。”
“什么事?”
“是你的剑术厉害还是我官人的剑术厉害?”
常钺道:“论剑术,我不及师弟。”
这人神出鬼没已经这样难对付,难道阿宥真的比他还厉害?
见她不信,常钺解释道:“师弟自小拜入上清宫,又天赋出众,他的剑术无出其右,是师父都称赞过的。”
崔妩点点头,不愧是她挑中的男人,真是文武双全。
难怪阿宥说自己不会出事,看来自己跟去确实是拖他后腿。
“那既然你是大师兄,一定有何处远胜我家官人吧?”
“师弟文武双全,处事周全,我处处不及他。”常钺平静说出这句,不见羞愧之色。
几句下来,崔妩已将他秉性弄清楚,撑着下巴笑道:“我知道师兄你哪里比他好。”
他微微睁眼,等着崔妩的答案。
“你道心比他好。”
“你说什么?”常钺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记得你们道家有一句‘不与俗争’,万事不强求,你身为大师兄,必定处处被要求做师弟们的表率,可方才你说自己处处不及官人,却神情泰然,可见胸中有浩然天地,是道心剔透之人。”崔妩头头是道地拍他马屁。
常钺垂下眼眸:“不是什么道心剔透,我只是愚钝。”也更未做好表率。
崔妩根本不在乎他说的什么,前方就快到飞鹭峡了,时间拖延得刚刚好。
她和晋丑早已说定,在飞鹭峡驿站落脚之时谎称长了疹子,之后的路就由妙青戴帷帽伪装成她,自己则和晋丑悄悄离开。
现在出了意外,不知道还能不能顺利。
坡上的晋丑等候已久,看到队伍驶入飞鹭峡驿馆,转身走了下去,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杂役。
然而常钺却开口:“不准
停,吩咐他们继续赶路。”他不能下马车,崔妩自然也不能。
崔妩深吸了一口气,照他的话对外头吩咐:“不必停,继续走吧。”
负责护送的肃雨道:“可是过了飞鹭峡要走两日才有人家,今夜怕是只能在野外露宿了。”
这天寒地冻的,护卫们在野外可难熬。
马车里传出声音:“还是快些赶路吧,最好能在年关底下回家去,你们也能和家人团聚。”
肃雨只能遵命。
看着刚进来又掉头离开的马车,晋丑愣了愣,将头上的脏帽子往地上一砸,这人是不是又在耍他?
崔妩知道晋丑肯定气急败坏,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她也是被逼无奈。
不过没走多久,一棵倒塌的树把前路堵住了前路。
接连两个蹊跷终于让肃雨有些警觉,他走近马车,手搭在了剑柄上:“娘子,要喝水吗?”
常钺的剑还在她脖子上,崔妩不敢跟高手玩花招,说道:“他怀疑了,我必须得露面。”
“告诉他你没事,不要耍花样。”
崔妩掀开帘子时,常钺后撤,剑锋仍旧抵着她。
“我想喝点水,叫后马车的妙青拿热水来。”
“是。”
看到崔妩露面,肃雨安下心来,传话之后就指挥着护卫搬树。
崔妩重新坐回马车,常钺的剑又追上来,眼神带着质问。
“娘子,喝点水吧。”外头是妙青的声音。
车帘突然被动了一下,似乎是外面的人想掀开车帘子,被常钺压住。
“你难道舍不得谢宥?”
是晋丑压低的声音。
断树阻路是他做的,又混入妙青的马车之中,借送水之名接近崔妩的马车。
这句话常钺也听到了。
舍不得?她原本就要走?
然后正想用眼神询问她的时候,崔妩突然凑近,吓了常钺一跳。
她压低声音:“师兄,和你说了那么多话,我真的有些口干。”
这么近的距离,崔妩的眼睛真是……
常钺记得太子曾问过,她是不是一个美人,他当时答了一句:“似月色皎洁,似微荷初绽。”
她的眼睛真似藏了无尽的月华,待专注地盯着谁时,柔澈的月光就洒满了心湖。
可这是个已嫁的妇人,嫁的还是他师弟。
常钺喉结滚动了一下,还是那句:“别耍花样。”
“师兄喝不喝?”崔妩动着嘴唇。
“我不喝。”他垂目。
“那让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