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事,比他们夫妻的关系更重要!
情绪如跳动的岩浆,谢宥绕在手掌之中的缰绳已隐隐有崩断的预兆。
所有情绪又压在冰面之下,谢宥点头道:“我知道了。”
见他并未有什么表示,常钺有些失望,不过已经拿到奏折,他要赶回京城去,崔妩的账待来日再算。
连道别也没有,常钺转身就要策马离开。
背后,谢宥已经张弓搭箭。
拉满放弦,箭矢飞出如白昼流星,朝常钺而去。
震响空气的声音常钺已经听到了,可他伤口还在痛,无法扭身躲避,这箭被摘了箭头的箭已经打在他麻穴上。
常钺僵直着,直直倒下了马。
谢宥驱马上前,不见愧色:“得罪了,师兄放心,你死不了,我让人送你回上清宫去,师父他老人家会好好管教你,朝堂上的事你不懂,以后还是莫要再沾手了。”
掉在一旁的请柬被捡起撕碎,常钺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夫妻二人……怪不得是一对儿。
护卫上前把常钺抬走。
元瀚看着主子还在那儿不动,不禁对崔妩又生了怨气。
娘子总是这样,一而再地伤郎君的心!到底还要郎君包容她多少!
她就不能少闹点妖,不能像别的娘子一样规矩吗?
元瀚下马跪下:“郎君,今日就是砍我头我也要说,您绝不能为了一个女子再糊涂下去了!请您一定彻查娘子的身份!”
冷雪又下,谢宥深深吸入一口寒冷的空气,他在寻找头绪。
阿妩和春安县那个主簿一定是认识。
她说县令和主簿都死在火里了,会是真话吗?
“派
一个人去春安县,搜查县令和主簿的卧房。”
从一开始,她就不是崔家待嫁的娘子,谢宥终于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
为什么她能从漆云寨劫匪手中逃脱,为什么掌着季梁城的地下消息网,为什么要背着自己下江南……
崔妩到底是什么身份,他这次一定要查清楚,把她揪出来。
第084章 南下
下江南的脚程格外快, 北风凛冽,崔妩骑着马没有一刻停歇,绝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见到常钺之后, 她一路都没有说话。
他一定找阿宥去了。
不知哪一日阿宥就会知道,算是……彼此心照不宣地和离吧。
曾经闹得不可开交也不愿分开的两人,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每每想到此处,崔妩就呼吸不上来。
晋丑此人贱足了半辈子,知道她想着谢宥的事, 还故意说:“咱们快马赶路,都是南下, 离谢宥的车队想来不远, 到时候得绕开才行。”
崔妩没踹他只是因为腿没生足六尺。
半路歇脚时,她守着火堆打开了水壶喝水。
为了赶路,崔妩换了一身带绒毛的苏方色骑装,披着大氅,摘去平日戴的白玉冠,乌发束成马尾, 仿若一位征战四方的女将军。
不过这位女将军现在一点也不杀伐决断,她捧着水壶,呆呆望着火堆。
晋丑听完北面来的消息,低头压住唇角走了过来。
“你家官人亲自调头往回京的车队追去, 发现你并不在马车之中, 妙青很快就会回来。”
晋丑说完这句,火堆旁的人如映着暖色的瓷器, 顷刻间破碎了。
感情比理智来得更快, 崔妩闭上眼睛,终于还是瞒不住。
怎么办?
这一回, 她还能安抚住谢宥吗?
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连个告别都没有,两个人就结束了?
这一次,自己绝对踩到了他的底线。
就算他能够原谅自己不告而别,听她解释,她又能撇去所有跟他回谢家,一辈子受规训吗?
思绪纠结成一团乱麻,一时想着这么冷的天,她脑子有病才为了不着调的计划在外奔波,要是能在阿宥怀里多好,一下又跟突然惊醒一样,怨恨自己真的被男欢女爱腐蚀,失了志气。
一时她又想,既然已无可挽留,不如……真把他杀了,防备他来日彻底对自己失望放手,转头再娶新妇……
不不不,还没到那个份上!
要是她造反路上死了,眼不见心不烦,谢宥再娶也没什么……
不行!干脆把他一起带走,这才安心……
“你不会还想着一直骗下去吧?”
晋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如此优柔寡断的神情。
她突然看向晋丑,阴沉下脸:“要是江南没什么让我看上的,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你放心吧,这些年咱们在江南难道光躲在山上吗?你得到的东西,远远比一个男人值当。”
“最好是这样。”
崔妩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让自己变回那个唯利是图的土匪。
男人罢了,还不如眼前的火堆暖和!
晋丑在她旁边坐下:“不过那三千万两白银,你真的没有想法?”
——!
崔妩怎么可能没想法,她那天知道这么大一笔钱不属于她的时候,晚上为了不让谢宥听到,都是咬着被角哭的。
“我不是说了吗,如今银两已经被三路地方军押送,你省省吧,一对三,没有胜算。”
这句话不知劝他还是劝自己。
晋丑摇摇头:“不是一对三,而是三对二,咱们还是很有胜算。”
崔妩抬起眼,像发现猎物的老鹰:“你说的是真的?”
“三千万两白银,心动的可不止我们一个。”
“说来听听。”
“王靖北你认不认识?”
“滑头老豹子?”崔妩想起来他设计王娴清和离的事,此人成算可是很深的,跟他合作可得提防些。
晋丑被这称谓弄得嘴角一抽,“看来你认识,就是这个王靖北,前些时日被罚没了不少银子,又,他领着兵,正有个缺口要补上,可以说是燃眉之急,登州负责押送的正好是他的把兄弟,二人合计之后,找上了漆云寨,让漆云寨当鼓皮,届时里应外合拿下这批官银,到时候三方的平分。”
“王靖北出人吗?”
“咱们出多少,他就出多少。”
崔妩思虑甚多:“出了人,再让我们漆云寨担锅,这倒无所谓,听起来似乎是门好生意,但这不是将把柄交到我们手上吗?他要是使诈,把我们的人一锅端了,在皇帝那可就算诱敌深入,将功补过了。”
“既然是合作,那他的人就和我们的人穿一样的衣裳,到时候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怎么会分得清跑得了,还有一路军队做内应,胜算很大。”
“让他们的人打前锋。”
“这个可以谈,只要他们的人先冲进去,不用留什么把柄,这份合作就成了,我们这些土匪也不能到皇帝面前告发不是?”
“不过,这样一来,鼓皮敲响,漆云寨就彻底和朝廷宣战了。”
晋丑脸上不见什么所谓:“不然怎么叫造反呢,等你到了江南,一切就都成定局,原本嘛,你和你那官人的关系就是覆水难收,不过,要是他愿意投靠漆云寨,也不是不能……”
“他不会投靠,他一辈子都不会做乱臣贼子。”崔妩目视火堆,说得斩钉截铁。
“唉,那就没办法了。若是当初你不嫁他,今日也不用这么为难。”
崔妩不再说话,将下巴磕在膝盖上。
晋丑不给她伤春悲秋的时间,道:“休息够了就走吧,谢宥这下肯定得到处找你呢,可别故意被他抓回去,还拖累咱们这帮兄弟。”
“烦死了,你能不能别老提他,那是你官人啊!”
崔妩抓一把碎草扔他身上,翻身上马。
“好啊,不提。”
晋丑看她快马离去,扬鞭随行。
如此又急奔了几日,草木更迭,山林仍旧碧绿,呼吸间已是南方湿冷的气息。
滁州城外,两个人正等着树上等着,飞鸽早就把崔妩等人的消息传了回来,算算脚程,大概就到滁州城这儿了。
一看到官道上扬起的尘土引起,他们就伸长了脖子看,直到傍晚,才等到人来。
“定姐儿!”祝寅远远就喊,比前一次乖觉许多。
周卯、祝寅皆已归寨,他们承了方镇山的命令,远远就来接崔妩。
蕈子责任重大,一直掌管着季梁城中的消息往来,不能走开。
“你们怎么来了?”崔妩有些惊喜。
“接得越远,越显得诚心嘛。”周卯说道,“这眼看天都快黑了,你们怎么这么慢?”
晋丑也好久没见周卯和祝寅,脸上笑意都带上了真心:“好了,既然碰面,那就停下来歇歇脚吧。”
一行人要说的话恐隔墙有耳,也不去客驿投宿,找了一处山庙落脚。
周卯把一包银子抛给了晋丑,说话慢慢地:“这是娘子在季梁城的时候赏的,这是你的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