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清白人家的女儿,虽是商户出身,但自小娇生惯养,请了女先生教授诗书,没偷没抢,怎么就沦为了的一个阶下囚,还有可能会被砍头呢。
她此生从未想过,自己会是这个下场。
更见谢宥无半分心落自己身上,蓉娘子彻底心灰意冷,脱力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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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人了吗?”谢宥出门就见肃雨回来。
他已搜完了上下,摇头道:“主子,前后都已经围住了,所有人皆不得进出,但在其中……未见要找的人。”
崔妩失踪的事不能宣扬出来。
还是晚了一步!
谢宥上马催鞭,一刻不肯耽搁,下令道:“封锁城门,”
姮虎担忧道:“司使,这怕是不合规矩啊。”
“万事有我担着!”
“是。”
而参与冒充司使娘子的一干人等,都被元瀚带走了。
在谢宥满城搜捕崔妩下落的时候,她已经和其他三人已经骑马继续往南面去了,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崔妩风帽兜着脸,迎着寒风,骏马铁蹄踏在路上,震得她骨头缝都在颤抖,可她仍决意将谢宥抛在身后。
她并不是被方镇山一句能当皇帝,就抛弃一切巴巴赶过来的。
在离开登州之前,晋丑就曾跟她说过:“江南才真正是我们的地盘,到时谢宥就算知道你在,也绝对找不到你。”
“这话听着,好像你们已经控制住整个江南了。”
晋丑扬扬眉毛:“差不多吧。”
“怎么办到的?”
晋丑笑而不语。
崔妩思忖了一会儿,问道:“难道你们还在经营弥天教?”
“你想的法子很好用,让那些百姓都很听话。”
所谓弥天教,还得从当年杭州匪患说起,崔妩通知方镇山来杭州,不止让他收去残匪,打劫富户,更在杭州造了一尊野神,叫作弥天。
起因是土匪行善不会叫人记挂,漆云寨便需要一个身外身去收拢那些民心。
崔妩流浪多年,深谙民心,知道百姓们大字不识,一遍遍散播什么大义、道理,还比不过菜地里的一根葱重要,不如直接引他们信奉神仙,直接听从神仙指示,才是省时省力的举措。
于是弥天教应运而生,在匪患之中救助了许多百姓,这个教便慢慢有了信众,后来每逢灾年弥天必出,逐渐有了威望。
这教没什么深奥的教义,借的还是道家入世那一套,又糅杂了佛教因果之说,纯粹是为收拢民心。
后来崔妩离开,而方镇山并未彻底放弃弥天教,他手下有一个叫素玄兵的,巧舌如簧,机敏善辩,在江南到处宣扬教义,汇聚了一大批信众,此教发扬光大。
多年经营,就是为了一个时机。
如今正好为漆云寨造出一句“天命所归,民心所向。”的谶言来。
晋丑道:“一开始那个弥天是你,后来成了我,现在又换了其他人,现在江南人人信奉弥天,我们付出的那些辛勤,该收回一些民心了。”
崔妩沉默不语。
设立弥天教,只是走一个收拢民心的捷径,固然有效,但教派若到了居心不良的人手里,就会走上歧路,变成一个人性泯灭的地方。
不管成事与否,将来这个教派都必须被捣毁!
正因晋丑提到弥天教的事,崔妩才坚定了回江南的决心,探察清楚。
“你们是不是想杀了谢宥?”她突然问。
晋丑缰绳一紧,“这得看寨主的意思。”
“他今日会见谢宥,是不是?”
“谁知道呢。”
她会回去拆穿那个假司使娘子,不只是为了自己的名声或看她不顺眼,也是在即将出城门时,在城墙根上看到了方镇山的白狼头。
她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若方镇山真要引阿宥到滁州城,对他动手,自己必须在场。
“他会影响大局吗?”崔妩又问。
“这还用说。”
谢宥也算关键的一环呢。
还不容崔妩多想,前方就有人高喊:“前面的人,立刻停下马!”
祝寅道:“定姐儿,是司使手下的肃云!”
原来谢宥留了个心眼,虽然亲自带人进城搜捕,但将肃云留在了城外往杭州的必经之路上!
此举果然成功抓到了崔妩。
几人快马疾驰,很快就和肃云所领的队伍撞上。
看到肃云,崔妩扯唇笑了一下。
她就知道,阿宥不可能没头没脑地乱搜一气,他永远思虑周全,没那么好甩开。
“不愧是你的好夫君,”晋丑没漏掉她那个笑,“现在我怀疑你是故意引他出现的。”
崔妩诚恳道:“我真是不小心。”
见到真是崔妩,肃云立刻将信号烟花放出去,她仰头望去,缰绳稍松又握紧。
“娘子,你真要弃郎君而去吗?”他问。
崔妩不理他,对晋丑道:“我想到一个办法。”
“什么?”
“你们在这里拖住,我去搬救兵。”
“方定妩,你有没有良心?”
周卯也探出头来:“定姐儿,良心呢?”
“这良不良心不相干的,他们要抓的是我,我留在这儿拖不住……”
肃云道:“烟花已放,主子马上就过来了,我也只盯着娘子,就算您往后跑,只会更快被主子抓住。”
“你看你们,犹豫不决,坏了大事!”崔妩当即甩锅。
晋丑一口气噎在胸膛,好、好得很,已经很有当狗皇帝的无耻风范了。
“谁非要去多管闲事的。”
“多管闲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是那老东西在捣鬼!”
崔妩并未无耻,只是借与晋丑玩笑斗嘴,缓解即将见到谢宥的紧张。
谁也不知道,在烟花升起那一刻,崔妩的心跳就加快了。
几人视肃云如无物,正甩着锅,就见马匹正不安地打着蹄子,道旁的树簌簌摇动,乃至地面都隆隆地响,大地似起雷鸣。
崔妩问:“来了?”
祝寅很肯定:“来了。”
天似转暗,漆云寨的旗子如同乌云一般,漫山遍野都是,一时山摇地动,恰似天兵天将降世,又似下山的蛟龙猛虎,咆哮着将扑咬而下。
肃云的马也被这浩大的声势震得无法按住,烦躁地打着蹄子。
“趁现在快走吧。”晋丑往崔妩的马屁股上甩了一鞭子。
几人重新纵马突破肃云拦截。
“阿妩!”
身后传来一声,崔妩猛地握紧缰绳。
往后看去,那个追寻而来的人令她生出惊心动魄之感。
疾驰的马上,一双乌玉似的眼睛嵌在冷白如雪的面容上,紧紧盯着她,策马向她而来。
明明才分别一个月,可再看到他,崔妩竟有人世沧桑之感。
看那张脸越靠越近,她仍未回神。
“过来!”
谢宥伸出手。
晋丑很不解风情地打断道:“谢司使,前
面就是漆云寨的兵马,你不要命了?”
此时漆云寨的旗帜快速围拢,眼见就要将他们包围,谢宥再往前走,面对的就是漆云寨的千军万马。
可他不管,只一意去追她。
必须将她抓在手里,阿妩必须跟自己回去!
几匹马不顾危险,已全力奔逃出去,三个人甚至对谢宥扬起了马鞭,要护送崔妩离开。
谢宥抽剑抵挡,干脆利落地对坐骑出手,将三人的马逼出官道去。
此刻官道上只余崔妩一匹孤马,被慢慢拉近了距离。
寒风和剧烈的颠簸,还有身后那只慢慢探进的手,让崔妩的心要跳出嗓子眼了。
可再快也未能逃出他的范围之外。
谢宥在快马上探身过来,他凑近的玉颜惊鸿,二人距离突然拉近,狂舞的发丝先纠缠在一起。
崔妩被那双眼睛攫住心神,不防被他拦腰抱住,身子一轻,就带到了他的马背上。
其他几人见状,勒停了马。
谢宥却不停,带着抢回来的人,调转方向回到自己人身边。
“知道我要来,乱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