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夷死了,她也要死,凭什么卫阳公主能好好活着,这条命没什么好可惜的,她要和卫阳同归于尽!
她把这个决定告诉了唯一的侍女。
侍女大惊失色,劝道:“卫阳公主身边护卫如云,凭我们哪里能伤到她,公主,还是算了吧。”
和众星拱月的卫阳公主不同,她们只是宫中毫不起眼的人物,手是不可能伸到公主府里的。
就算侥幸杀了,皇帝震怒,一定会彻查安琉公主身边的人,侍女也有私心,她不想被牵连。
伸不到吗?
是啊,连劫大理寺都是借崔珌的力量,她要崔珌去杀卫阳公主,他曾经的妹妹,他会愿意吗?
安琉公主眼神发直,可她等不及了。
有什么办法,赶紧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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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妩丝毫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
她正在城门口送方镇山离京,而赵琰和荣太后则在禁军护送之下往避暑行宫去,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不知是对谢宥的不满还是真在宫城里憋坏了,盛夏已至,理政多月的赵琰终于下定决心给自己放假,起用了许久未用的避暑行宫。
那片行宫被一片广袤的山林环绕,也是行猎的好去处。
他大手一挥拟了一串随驾的名单,崔妩和荣太后也在其中。
赵琰到行宫避暑,在崔妩预想中本该是让荣太后和方镇山见面的好时机,但她放弃了这一条路,也就未做任何安排。
父女二人也说不出什么别情依依的话,各自道了声保重,方镇山打马出了城。
送完方镇山出城,崔妩的仪驾也转道往避暑行宫去。
那日庆寿殿谈话后,崔妩如常进宫陪伴太后,那点玩笑好像并未在她心中留下什么痕迹,母女二人感情一如往昔。
装病期间,太后更是赏下无数珍稀药材,并些丝绸珠宝,崔妩全部笑纳了。
没办法,屈居人下就没有摆脸色的资格,和荣太后闹脾气就等于远了赵琰,最后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路上,崔妩问祝寅:“崔珌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周卯和祝寅如今统率着崔妩的府兵,这府兵之中还吸纳了不少曾经漆云寨的寨兵,她所有的府兵私下已经超了规制。
装完病之后,崔妩就派人去查了崔珌的行踪。
祝寅道:“崔珌只是如常在太常寺办差,昼出晚归,并无异常。”
没有异常才是最大的不对劲,崔妩总觉得这条毒蛇会在什么地方出现,冷不丁地咬自己一口。
行宫并不远,大部的禁军行路又慢,崔妩到时,赵琰和荣太后刚在行宫安置下。
见过荣太后和赵琰,崔妩骑马出了行宫。
行宫十五里外的大片空地置了营帐,正热火朝天搭着帐篷,来来往往的内侍和宫女在布置,以待皇帝驾临这边。
一见卫阳公主来了,各家女眷都聚了过来,围着她寒暄。
“公主今日也行猎吗?”
“嗯。”
“今晚要是能吃到公主猎取的食物,那可是天大的福分啊。”
崔妩笑意得体:“可惜我只是过花架子,骑马跑一跑,别让骨头散架而已。”
“公主莫要过谦,您在金明池的风采早成京中美谈了。”
她虽是私生女,但在夫人们之间很吃得开,平易近人,开朗健谈,没有高高在上的做派,就是心底会瞧不起,面上谁都得对她笑脸相向。
内侍将她的箭囊奉上,崔妩挂在马鞍一侧。
所有人的箭囊里都是十支箭,每个人的箭羽都不一样,为了方便辨别猎物是何人射中的,卫阳公主的箭镞甚至更特别些,用了上好的青冈木,笔直纤细,杆身甚至雕了花,尾羽鲜艳。
一扭脸,谢宥也出现在了营地之中。
离了朝堂,在这里大家都唤他“安定郡公”。
先前的不欢而散,让崔妩对谢宥怀恨在心,不,该说是心有不甘。
二人已经多日未见,如今见着,视线远远碰了一下,连点头也没有,十足的陌生人。
崔妩百无聊赖,远远看见林下有一只兔子,将拉满的弓对准了它。
箭尖映着一点寒芒,就要索命。
结果安定郡公突然就出现在她的射程之中,马蹄声将她的兔子惊跑了,他似乎是无意的,看过来的眼神格外清澈。
这真不怪他,谢宥受命要将山林外围检查一遍,才会率先领人进林,看有没有逗留其中百姓。
可崔妩不知道,她偏开头看去,不明白这人话都跟她说清楚了,还凑到她箭下做什么,没死够吗?
那箭锋干脆对准了他。
此举让周遭看戏的人都躁动了起来,谁不知道这二人曾是夫妻。
卫阳公主难道因爱生怨,要当场杀了安定郡公不成?
“公主息怒。”
“那是安定郡公!”
“只是一只兔子而已。”
谢宥也不解释,就这么不闪不避,半阖着眸,眼底寒潭一般,那眼神好像在说,“要是敢你就放箭吧。”
对峙了一会儿,崔妩先败下阵来,后悔自己这是干嘛,不杀人不就是打情骂俏吗?
懒得管他是什么心思,看也不看,她将箭朝兔子消失的林中放去。
崔妩手中是名家铸造的游方弓,满弓若是不放,会伤弓身。
此刻行猎还未开始,林中并没有人,这一箭更未瞄准任何东西,当然也不会命中猎物,就这么没入林中,谁都没有去注意。
可不该发生的事就是发生了。
那箭不知射出去多远,林中突然响起一声女子的惨叫。
这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崔妩陡然冒出大事不好的预感。
一个人踉跄从树丛走了出来,心口赫然插着一支箭,鲜血染红了整个前襟,看那箭羽,不正是卫阳公主射出去那一支!
年轻娘子走出两步,再支撑不住,倒在地上,死时眼睛睁圆了,正看着马背上的崔妩。
此时围绕在崔妩身边的娘子们被这场面吓住,无数尖叫声响起,还有乱七八糟的说话声。
“这时候怎么会有女子在林中!”
“这人是谁?”
“似乎是……安琉公主!”
“真是公
主!”
“天哪!”
“快去禀告官家和娘娘!”
崔妩放出去的箭,居然射中了一位公主的心口,要了她的性命。
谁都看得出是意外,可不论真相如何,官兵上前团团将卫阳公主包围。
崔妩握紧箭杆,后悔自己进京前没找算命先生算过,这季梁城风水真跟她犯冲。
视线穿过重重阻隔,她看向谢宥,他上来终于不再是强装出来的漠不关心,在人群惊诧之时,他率先出现越过官兵,赶到了现场。
“谁都不准动安琉公主!立刻去把医正请过来,封锁山林!”谢宥冷静地下令。
崔妩没有说话,她下了马。
那些官兵并未一股脑涌上来将她捉拿,这毕竟是受今上宠爱的卫阳公主,谁也不想得罪。
崔妩也不为难他们:“走吧,该去哪儿就去哪儿。”
谢宥在这里,她不再去看那具尸体。
官兵将她带到了避暑行宫的大门前,等着宫人进去给赵琰通传。
出乎意料地,赵琰没有见她,崔妩被直接下了沼狱。
上一刻还是众星拱月的公主,下一刻就成了阶下囚,赵琰和太后都没有任何表示,这实在太过反常。
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崔妩冷静地往外走。
在被送上马车之前,谢宥过来了,“此事我会负责。”
他仰起的面庞映着树林疏漏的光影,好看得让人恨他都狠不起来。
崔妩好笑:“人是我射死的,你为何要负责?”
“若不是我惊跑兔子,你的箭不会往林中去。”
“有人要设计我,怎么都会找到机会的,你惊跑兔子只是意外罢了。”
崔妩不再多说,放下车帘,在禁军看守之中下了山。
回京之后,她被下了大狱。
沼狱没有一间好牢房,崔妩给自己收拾了一个干净的角落,冷静地思考着现状。
安琉公主死了,连崔妩自己都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杀她,还有反常的赵琰和太后,一切都太过蹊跷。
有谢宥盯着,崔妩并不担心安琉公主的尸首会出什么问题。
误杀一个公主,罪名极大,就算皇帝偏袒,也绝堵不住悠悠众口。
罪名一定,她就彻底完了。
不管怎样,崔妩现在必须咬定自己没有杀公主,不然就是彻底滑到坡底,刹不住脚了。
牢房只有外头火把照进来的微光,她静静等着第一个出现在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