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侠这一看就不是奸夫嘛!”
“就是啊,李大侠这显然是被牵连的,他一心为自家申冤,没想到又被卷进了这桩乱事里来。”
“我看那个谢家大官人,疯疯癫癫的,连亲生孩子都想拉上来,反倒是王家娘子,一心护着孩子,还说他府里有多少小妾,这娘子是不是偷情还两说呢。”
案子回到了王娴清和谢宏两人身上。
莫管事趁热打铁,说道:“小人听闻谢家大公子根本不是生病,而是一直在用了一种药粉,整日精神恍惚,连人都认不清楚,俨然成了一个疯子,才不敢出来见人的,那是否,当日这李沣和大娘子根本没有抱在一起,而是谢大公子的发病,产生了幻觉呢?”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谢宸咬牙说道:“三大王明鉴,微臣大哥确实病重,但绝不是疯病,他骑马受伤未愈,那些药粉只是镇痛罢了,何况,无凭无据就臆断我大哥产生的幻觉,定是王家早有预谋,设计暗害我大哥。”
“哦,那谢宏的小妾分明说,谢宏没有坠马之前,就已经用那
种药粉了,而且此药在烟花之地十分风靡,男子服食之后,不但飘飘欲仙,还能看到平日不能见到的绮丽奇景……”
赵琨即刻传了人证。
不管是谢宏的小妾,还是见到他服药的雅妓,都说谢宏手中的药并不是镇痛的药,他已经用了好长一段时日了。
这小妾想来就是王靖北早安排好的。
谢宸仍旧负隅顽抗:“我大哥用的药只是寻常金樱子、雷公藤、马钱子等药物研磨成的粉,这些人是被收买了,陷害谢家!请三大王明鉴,这个女人服侍我大哥,本该向着谢家,偏偏为王家说话,可见她有私心。”
那小妾道:“奴婢只是怜惜主母平白被冤枉罢了。”
莫管事道:“要知谢宏所用的是不是镇痛药粉也好办,那药用久了再离不开,若断一日,形容癫狂,只需将谢大公子拿来,关上几日,就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用过此药了。”
王家的人格外强硬,非逼着谢家将谢宏抬到公堂之上来。
谢家也不是好惹的,不但将王家上门的人挡住了,只道谢宏被气得已是急症,太医院的医官已经来诊过,说谢宏命在旦夕。
若是大公子让王家磋磨死了,这笔账谢家无论如何都要算。
莫管事阴阳怪气道:“谢大公子之前刚出了衙门就能去喝花酒,这才几天就命在旦夕了,还真是出人意料啊。”
这么多人围攻谢宸一个,他实在是双拳难敌四手。
幸而,谢宸出门前,谢宥曾教导过他,在绝路时要如何应对。
他当即不甘示弱道:“王家和叶家当年曾定过亲,人选就是王娴清和叶景虞,李沣这个人是叶景虞亲随,偏偏死里逃生活了下来,进了谢家,
又哪儿都没去,偏偏就摸到了王氏的屋子里,让我大哥看见了他们抱在一起之后,诬蔑我大哥生了幻觉,这难道不是做贼心虚吗?
三大王,此人身份疑点颇大!微臣怀疑他根本不是李沣!”
赵琨举惊堂木的手一顿。
叶景虞和王娴清有婚约之事已经过去太久,寻常人都难记起来,谢家提了出来,确实关键。
对啊,若这李沣……其实就是叶景虞呢,他会不会揣着别的心思?
但……可能吗?
叶景虞不为叶家沉冤昭雪,反而帮着落井下石?
可不管怎样,有人提了,李沣的身份一定要先彻查清楚,不然两个案子都是无法成立。
见主审动容,谢宸的心才算放下来些,三弟教得果然没错,不然今天在王家“围剿”之下就要败下阵来了。
“李沣,你当真是叶家管事之子?”
李沣拱手道:“草民的身份经得起查,草民只是恳求三大王,弄清草民身份之后,能查清旧案,还李家应有的……哀荣。”
“好,今天暂且到这儿,等查清你的身份,再审不迟!”
总之,这次公审又是不逊于第一次的跌宕起伏,扑朔迷离。
但同样没有审出个结果来。
也是赵琨故意不给出结果,不是他不敢得罪两家,而是官家刻意要放着此事。
看清局势的人都知道,下一次就是终审。
至于终审的日子,端看朝堂上王谢两家谁能赢了。
—
水月庵里,崔妩正听着蕈子绘声绘色讲公堂上的事。
山中瓜果甜凉,也最多蚊虫,屋里熏了薄荷香,她一下一下摇着扇子,有些百无聊赖地听着,道:“李沣也不傻,怪不得还有命活着。”
谁都知道,要是他真为叶家请冤,没等把话说出来就横死在狱中了。
毕竟,叶家是皇帝不可触的逆鳞。
听说当年,官家的舅舅,三镇节度使李仲山曾有起兵谋反之意,在中秋家宴时,官家收到密报,李仲山无故返京,他手下的卫队也有了动静。
官家当机立断,调集亲信卫队先下手为强,叶家受命冲在最前面,围了李氏家宅。
叶景虞的父亲叶广当着李仲山家人族亲的面念了圣旨,就地格杀了李氏族人,人才杀完,后脚又有一道圣旨传来,点的是叶家“假传圣旨”,谋害皇亲之罪。
如此大罪,落个满门抄斩。
叶广在朱雀门前喊冤,自刎而死,其三族被夷,照理说无一生还。
这是开过国未有之大案,牵涉两个显贵家族,死了几百人,后来,叶家到底有没有假传圣旨,成了一时悬案,也成了今朝的“不可说”。
其中内情风云变幻,没有点人脉,根本打听不出来。
崔妩问:“你说叶家到底冤不冤?”
蕈子胆子也大:“皇帝讳莫如深,不正说明问题了吗?”
是啊,这案子根本不复杂,皇帝当年年轻,帝位不稳,其实手中证据并不充分,不知道是不敢背负杀亲舅舅的骂名,还是心软了要给舅舅家留点名声和血脉,抑或要连叶家一起除掉,总之前后两道圣旨,直接格杀了两大武将家族。
正是此举,让他少了外戚干预,把皇位坐稳当了。
“叶景虞会不会以为是我把他的身份泄露出去的?”崔妩这下可冤了。
毕竟她和谢宥可是夫妻。
“这就不知道了。”
“算了,李沣的案子我不关心,可这王娴清的案子……看来官家是真的不想结审,谢宏又被王家害成这样,大相公怕是不会放过王家了。”
那她答应救王氏的事就不划算了。
崔妩有点烦。
蕈子也有些眼界,说道:“这种案子哪里找得到什么证据,就看朝堂上两家谁先扛不住,低头罢了。”
“我只能帮她到这儿了,你可同她说了?”
蕈子点头:“说了,这就是王娘子送来的东西。”
妙青将蕈子手上东西呈到崔妩面前,她打开一看,竟是王娴清的手信!
那就是说,现在季梁河边的两间铺子都是崔妩的了!
她心头一喜,拿起来,轻嗅起上面的油墨味儿,喃喃道:“这两间铺子得来不易啊,也不枉我殚精竭虑,给李大侠写了那么精彩的故事。”
枫红有些担忧:“王氏不该怀疑娘子吗,还送这手信来,其中会不会有诈?”
叶景虞身份暴露,王娴清难道不会怀恨在心?
“她不在乎这两个铺子,若是不送来,就是彻底和我没了关系,送这两个铺子,还算有些把柄在她手里,往后还会有来往的,等着吧,
不过我管她是什么心思,铺子给了我,就是我的了!”
崔妩已经琢磨着派谁去经营了。
“这又是什么?”旁边还有一个小木箱。
蕈子打开小木箱:“王氏还送了金子来,说是多谢娘子写的那些戏文。”
崔妩喜欢这意外之财,她抬手拨乱码得整整齐齐的金子,听到碰撞声,耳边回荡起的,却是当年阿娘钱袋子叮铃声。
笑意淡了下来,手仍旧拨弄着金子。
她喜欢沉甸甸的钱袋子,金银、铜板、交子……听它们碰撞在一起的声响。
幼时阿娘的钱袋子都是瘪的,几枚铜钱她能翻来覆去数一天。
家破之后,崔妩连饭都吃不上,从来只能看别人身上挂着钱袋子,偶有人看她可怜,取出一枚铜板来,给她买个粗面馒头。
家贫时银钱珍贵,每一枚都要细细摩挲,到了如今,仍旧不舍得放过一毫一厘。
崔妩自知,她早晚死在自己的贪婪上。
王娴清想结过善缘,她哪有不肯的道理,让枫红把金子收好,才对蕈子道:“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娘子何须同我客气了。”
蕈子出了门,怀里揣着崔妩给的赏钱,对待自己人,娘子给银子一向大方。
走出院子,就看到为娘子守门掌马的周卯正在井边打水,他笑嘻嘻地走了上去,把一个钱袋子抛给他,“娘子挣了好处,这是赏你的。”
周卯面无表情地接住,将钱袋子收起,跟着捶了他肩膀一拳。
蕈子龇牙咧嘴:“你这头蛮牛,力气还是那么大啊,行了,得空喝酒,晋丑祝寅不在,我一个人喝着实没意思。”
周卯只道:“悄悄下山,别太招摇,给娘子惹麻烦。”
“知道了。”
待蕈子离开之后,崔妩大手一挥,让枫红将自己收藏的季梁城地图拿了出来。
“等我派两个厉害的掌柜过去,先把货船的价码谈下来,咱们五个铺子一起压价钱,把旁边卖生药的铺子全弄死,哈哈哈哈,我的铺子就全都盘活了!
到时候,这个、这个、这个,这一片就是我的!再瞧瞧季梁商会里那群老东西谁最好欺负,把他们生意抢过来,一个个踹到河里去!”
崔妩本来就管着季梁河码头的三个铺子,但她野心大,三个铺子实在施展不开,有了王娴清给的两个铺子,局面立刻盘活了,让她的生意布局更加从容。
“这是赚大钱的地方,轻易马虎不得,可惜晋丑不在,别人当不得这么大的事,我又不能亲自出面……”
她指点江山正是起兴,又听到敲门声。
崔妩一看窗户上印出的人影就知道谁来了,十分不耐。
陪云氏来水月庵的息妇不止崔妩,高氏带着自己的一岁的儿子谢筱也凑了过来。
一进门,才膝盖高的小子就先窜了进来,高氏进门更是连招呼也不打,就左看右看,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
“这屋子真是又大又敞亮,我带着筱儿住那间小屋子哪哪都不方便,这儿正合适,弟妹,让一让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