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身旁的小黄门:“发生了什么事?”
小黄门赶紧去打听,没一会儿就回来说了景福殿的事。
损了魏国公这一大助益,赵琨叹了一口气。
想借漆云寨杀了赵琰没办到,借飞仙散挣银子的生意眼见就没了,那药在没让爹爹上瘾之前就暴露了危害。
原本他还以为这是解救他困局的良药,没料到中道崩殂,令人扼腕。
始终,还是那对母子控制着爹爹。
处处不顺,难道真是天不让他登上帝位吗?
到底是哪儿出了差池呢?
所幸赵琨还未彻底插手飞仙散的生意,一开始魏国公是打着为皇帝私库挣银子的说法行事,是以抄没了魏国公府的事,皇帝还帮着隐瞒下部分账目,如何都不会牵连到东宫。
他还要重新筹谋。
不久之后,禁绝飞仙散的稽查也在季梁城如火如荼地展开。
—
在离宫之前,小黄门来颁了旨。
崔珌不必去万年县做什么县令,破例成了直图阁学士,也是六大王的老师。
一路上崔妩本以为崔珌会问些什么,但他没有,就连崔妩谢他冒死回护自己,崔珌也只是简单一句:“阿妩,无论如何都是我的妹妹,我护着你,是没有条件的。”
这一句话瞬间触动了她。
虽然对崔珌旧日心思不齿,但他为自己冒的风险,崔妩是看在眼里的。
没有条件的关心,是崔妩始终不能对崔家人狠心的原因。
“阿兄这些年的关怀爱护,我感念在心,也祝阿兄前程似锦,景福殿的事……只是一场误会,阿兄不要放在心上。”
“好。”
谢宥没有去景福殿,照旧在宫门等娘子,这一回陪崔妩出来的不是赵琰,而是崔珌。
崔家一别,谢宥和崔珌又遇上了。
二人只是简单寒暄,谢宥就带娘子上了马车。
崔妩上马车前不安地回望崔珌。
他笑着朝他招手,一如十年前。
崔珌看着马车远去,笑意才淡下。
马车拖着夕阳残晖往谢府去,崔妩心头涌上疲倦,自发钻到夫君的膝上枕着,静静发呆。
谢宥揉着她满是愁容的脸:“为何每回从宫中出来,你总是不高兴?”
因为有让她不高兴的人。
崔妩实在不想再进宫,不想再见荣贵妃,一点也不想。
就算攀上贵妃能让她得到许多好处,在季梁城横着走,但她崔妩也不是什么窝囊钱都挣的。
反正崔信娘已经死了,不如其他的事暂且搁置下来,跟阿宥去江南躲着好了。
念头虽起,她还在犹豫之中,便只答:“没事,就是看了一场戏。”
崔妩不能以真正的内情相告,只将男女蹴鞠还有明家公子着魔飞仙散一事道来。
谢宥并不意外,点头赞许道:“六大王这事做得不错,官家能早早知道飞仙散的害处,便不至于被人动摇了国本。”
“嗯……”
她一点闲谈的兴致都没有,只想瘫着,谢宥察觉到她想安静一会儿,就没再说话。
淡淡的茶香飘散开来,崔妩皱起的眉头缓缓松开。
皇宫到谢府的路不用看也熟悉得很,差不多要到家了,崔妩仍不愿睁开眼睛:“官人,待会儿你抱我回藻园好不好?”
谢宥俯身去握她的脚腕,她赶紧藏起来。
“我没事,就是不想走路……”
她既没有伤着腿,怎么能闹着要抱回去呢。
谢宥拒绝了她:“阿妩,你是谢家的娘子,官家又封了诰命,在外万事要做表率,在外绝不可做……恃宠生骄的事,损了名声。”
这句是真话,但也不好听。
“知道了,官人先下去吧,妾再休息一会儿。”她将脑袋挪开,仍旧闭着眼。
似乎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谢宥真的下了马车。
崔妩对他的离去无动于衷,她确实累了,一点不想动。
过了一会儿,有登上马车的动静,崔妩以为是妙青或者枫红,结果身子突然抬高,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扭头看去,不是谢宥还有谁。
谢宥沉着脸,避开娘子探究的眼神,说道:“咱们从后门走,不要经过正院,应当不会有人看见。”
只是这样马车还得绕上半圈放回前院去。
崔妩并没有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她是真的心累,但还是大发慈悲道:“若是被人撞见,我就说自己的脚扭了。”
周围的人已经被谢宥打发走了。
这个时辰各个院子都在准备用晚饭,奴仆在厨房和院子之间穿梭,后园长廊寂静无人,即使这样,谢宥还是谨慎得很,只挑无人的小路走。
崔妩无意识地拧着谢宥肩上的盘扣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若当初我连崔家的女儿都不是,只是一个……农户的女儿,同你一起掉进了水里,你会不会娶我?”她又在问。
谢宥没有开口,不知道是在思索,还是单纯不想答话。
他不明白,阿妩为何喜欢拿这些假设来试探他,但同样的话他从前已经说过一次,她心里该有数。
反复追问,不就是对他承诺的不信任吗。
她难道不觉得这样问会伤他的心?
她当然不觉得,反正不愿意跟他去江南,大抵根本不在乎他。
身为天之骄子的谢宥也不肯服输,抓住几乎难得的机会,就想要她急一急。
不错,谢宥其实是憋着气的,但他不肯承认。
可是见官人不答,崔妩也没有再问。
崔妩知道这家伙是为什么。
自她拒绝和他离京之后,二人相处与旧日无异,只是氛围总是莫名沉闷下来。
谢宥低头看她,本以为会追问的人没有追问,他还能再说什么。
此刻随着他的走动,阿妩的脑袋一点一点地,像停泊在岸边的小船。
谢宥突然不走了,直接在廊庑的栏杆上坐下,崔妩坐在了他腿上。
“怎么不……”一个措手不及的吻,堵住了崔妩要说的话,
她的脸被修长干燥的手捧住,谢宥的唇柔软微凉,在慢慢含啜着她的唇瓣里升温,鼻翼间洋溢的都是熟悉的气息,千回百转,不外如是。
这次反倒是崔妩边亲,边用余光看周遭有没有人。
阿宥这是怎么回事,不是他最在乎体统脸面的吗?
可谢宥也是最疲于应付冷战的人。
他只盼一个亲吻,能消解掉此刻与她之间进退不得的僵局。
唇瓣稍离,僵冷的氛围回暖,彼此眼中流转着笃定的感情。
寂静庭院,晚霞收起最后一片羽裳,翠竹淡成墨色,长长廊芜一路旷静,只有栏杆上两团凑近的影子
,小动物似窃窃私语,安宁美好。
谢宥想,他的娘子不肯离开季梁,一定不是因为什么别的男人。
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在想什么?”崔妩觉得他的眼睛很深,很黑,好像藏着很多事。
谢宥摇头,反问:“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真能惹人生气。”崔妩捧着他的脸,喃喃说完,又亲上了他。
可谁让他这么好看,崔妩偶尔愿意装一下糊涂。
只要是她亲过来,谢宥都会很自觉地闭眼,凑高下巴去回应着,吻声顿时羞人,又丝丝缕缕,缝补着两人渐远的距离,连衣袖也搅在了一起。
“是我不好,”谢宥被吻得呼吸渐深,眼眸潋滟,“娶了个任性的娘子……”
小夫妻暂且休了战,崔妩戳戳他心口:“我就任性,你受着吧。”
“好,为夫全都消受得起。”
谢宥打算回去念一念《北斗经》,劝自己不要患得患失,把娘子抓得那么紧。
天天这样闹脾气,实在失了稳重。
重新又将崔妩抱起来,他脚步比先前都轻快了几分。
正好经过二房的院子,隔墙都能听到小孩子的哭声,凄厉得怕人。
谢宥皱起眉:“筱哥儿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小孩子天天哭也不奇怪,不过这听这嗓子……都哭哑了,不知道哭了多久,大概是二嫂又逼着要给他开蒙呢。”
崔妩还算有点良心,稚子无辜,将这事儿说出来,早点把小孩子一条命救下。
没两岁的孩子,走路都费劲儿,开什么蒙啊,谢宥拍拍她:“你先下来,咱们进去看一眼。”
崔妩还更抱得紧了一点:“我们哪管得到二房的事,讨不着好还会让二嫂奚落一顿,该让舅姑派人去劝,二嫂才愿意听。”
“你说得有道理。”谢宥抱着娘子继续走。
结果一个拐角就遇到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