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改了称呼,说话声更似啼似喘,撑在地上的手刻意挤向中间,宽松的衣袍也遮不住傲人的身段。
这些都是被人精心教导过,用于勾引男人的招数,阮娘甚至想直白些,解去衣衫,坐在这位官袍仙人的腿上。
他是利用也好,贪色更好,她只想将此人拿下。
然而谢宥并未见到她刻意拗的风姿,他正垂目听外头的动静,听完才让元瀚安静下来。
转头见阮娘如此情状,说道:“我和阿妩从未有过龃龉,偶尔争执几句也是夫妻间的私事,不容他人窥探。”
阮娘还不死心:“那位夫人既然病了,官人行路无人伺候,不如就让奴家侍奉,到了登州,奴家绝不纠缠,更不会在夫人面前多嘴。”
她有信心,这一路之后定让谢宥舍不下她。
谢宥按住了眉心,难得不耐烦起来:“你似乎并不在乎死去家人的清白,到现在还在纠缠本官的私事。”
他请她到这儿来,只是想知道些登州的情况。
这一句话已经算警告,阮娘忙收敛了:“官人恕罪,奴家在烟花之地卖笑为生,见到人便想着意讨好,并无别的意思,离了那烟花之地,奴家时时自苦身世,更怕遭他人冷眼,才会见人就想着讨好……”
她嘤嘤说着,低头拭泪。
谢宥毫不怜惜地戳穿她的用心:“你若真害怕他人冷眼,自己更该自重,有此行径,可见前头说的尽是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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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根本不是会被几滴眼泪绑架心意。
谢宥愿意善待百姓,却不是可以轻易被左右的愚善之人,否则巡盐就不会是他的差事,会装可怜的贪官都不必杀了。
阮娘子被训斥了一通,面露凄惶,似在羞愧。
实则她早被训练得没什么廉耻可言,只是不断寻找突破口留在谢宥身边罢了。
她也明白了,谢宥是心性坚定之人,便以退为进:“谢大官人教诲,小女子浸在那样的大染缸里,日久天长不免移了心性,才会以身作价讨要好处,今遭得君一言,定当洗心革面做个知道廉耻尊卑之人。”
谢宥并不关心她是不是真在反省,官场之中比这好听的话太多了,阮娘子往后行事如何,是她自己的事,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阮娘也不敢再耽搁,将登州的情况都交代了。
用买卖私盐的罪名打压不肯同流合污的商户,这在登州并不少见,不止当年的阮娘一家,但凡想要换一批没有靠山的盐商时,也多用这招。
谢宥听过之后,道:“待会儿你就启程去往登州。”
“可是太子交代,让奴家一路跟着提举相公。”阮娘始终记得赵琨的吩咐。
她来帮着查贪,一是为保住太子的人,一是为了留在谢宥身边,拉拢勾引、传递消息都行,反正留在谢宥身边才会有更多的机会。
谢宥摇头:“我查谁都是一样查,着急的人是他。”
他不必听赵琨的,是赵琨的人该遵从他的意思。
阮娘状似担忧地提了一句:“若是将来的太子得偿所愿,说起今日,提举相公的又该如何自处呀?”
“那就看吧。”
这话颇有深意,阮娘不敢揣测,只能原样传递给太子。
事情已经说完,谢宥不欲再留阮娘,推门出了屋子,问道:“什么事?”
妙青还等在门外,看到谢宥和跟出来的阮娘,她草率不满地行了一礼:“娘子病了,”
谢宥对元瀚道:“去请郎中来。”
“是。”
元瀚不情不愿去了,临走还跟妙青对瞪了一眼。
阮娘听得掩嘴笑了一下,这种装病的伎俩也太浅薄了,谢三郎娶的娘子就这点手段吗?
然而伎俩只看对谁,本以为谢宥让请郎中就算了,结果他还往崔妩房间走去。
瞧着那袭紫袍穿过长廊,再回想他方才的冷酷无情,阮娘的抱着手臂的直叹,当真是好命,嫁了这样的郎君,再天真的伎俩也奏效。
—
推门之前,谢宥斟酌着措辞。
这几日他刻意不见她,不与她说话,就是在逼自己习惯,让两人之间恢复从前的相敬如宾。
阿妩不吵不闹,似乎也默认了如此。
谢宥进了崔妩休息的客房,刚在床边坐下,被子里就伸出一只瘦白的手。
崔妩伸手掐住他的下巴,扭着将他的脖子左看右看,又扫了一遍平整的衣服,才将藏在被子里的刀丢在了一边。
谢宥扫见那一抹雪亮,夺了过来:“你这是做什么?”
他当她要自残,谁料崔妩充满戾气地说:“要是我发现你跟人鬼混,我就一刀捅了你。”
“什么鬼混,你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谢宥皱眉,却并未生气,将刀收起不再还给她。
“你和那阮娘子说了什么?”她质问。
“你不必关心这些事。”
又是这种波澜不惊的语调,他做什么事都跟她没关系,崔妩听着更加火大,使劲推他:“不必我关心,那你过来做什么,滚!滚出去!”
这暴烈的脾气是一点不藏了。
谢宥无视她张牙舞爪实则没什么力气地拍打,说道:“便是我同别人有什么,你又能如何?”
他未尝没有恶意,想过要她也着急,要她吃醋,要她也体味自己当初的心情。
既然有人找上来,那顺势气一气她有什么不好,他什么也不需要做,只要她质问时,点个头承认就行了。
可真等她问,谢宥才知道,有些事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他看着阮娘子使尽浑身解数,曲意逢迎,即便要他做的只是在言语之间亲近一些,那些话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违逆本心强行如此,离了原本的性情,成了面目难辨之人,不是报复阿妩,反是让他落入了可怜之境。
谢宥不肯承认他心软得太快,更掌控不住那些幼稚的情绪,自然不愿在崔妩面前再提。
崔妩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有泪滚了下来:“我后悔了。”
“趁这才走了没几日,你把休书给我吧,我回京城去,你想怎么快活我都管不着。”
“你快去写吧。”
见谢宥不说话,也不动,她索性掀被起身自己去写,光着脚没走一步就被按了回去,重新盖上被子。
“好了,我只是问她一些登州的事,你何必疑心如此深重。”
谢宥实在被她折腾得没法。
崔妩哭得更开:“我疑心深重,你问我的时候我也是句句交代的,恨不得投井以证清白,到了我问你,就是多管闲事!”
“罢了,也是我不配问,你出去吧,我病得如何再不必你关心半个字!”
她说得极为刚烈,翻身朝向了里边。
“咳咳咳咳……”咳嗽声怎么也止不住。
谢宥终于投降:“只是太子派来笼络的人,我让人将她先送到登州去,今晚就启程。病成这样,就不要闹了好不好?”
见他这么说,崔妩面色才算稍好了些。
“你满意了吗?”他追问。
“满意什么,我心里存着事儿,吃不好睡不好,又颠簸在路上心结难解,哪里是长久之相,总归先前因为崔雁的事,身子就不好,今夜这一病,再怄一场气,这辈子就这样了吧。”
刚说完她的手腕就被人死死攥紧。
谢宥目光沉沉,带着威慑:“这样的话往后我不想再听到!”
不想听还故意来气她……
见他还在乎自己,崔妩心里才算舒服一点,也不计较他这几日的冷淡。
闹了一场,崔妩脑袋更加昏沉,郎中已经等在门外,谢宥松手让开了位置。
郎中来之前先抓好了药,看过确实是风寒不假,才让妙青去把药煎了。
谢宥想走,被她扯住袖子不让。
等她喝完了药,谢宥道:“药既喝过,我该去回些书信。”
崔妩才不管:“阿宥,你在这儿写吧,等我睡着你再走好不好?这几天我睡前不见你,醒来也见不着你,我就难过,透不过气来,我总是掀帘子偷看你,才吹风着凉的……”
她最知道怎么让人心软。
谢宥看向一边:“你睡吧。”
元瀚将书信文书搬过来,暗自不满地瞪了崔妩一眼,郎君真是被蛊惑得找不着北,犯了那么大的错不说惩戒,依旧这么宠着,实在太不成体统。
谢宥头都没抬:“元瀚,自己去领罚。”
“郎君……”
“去。”
“是。”
屋子里的人走空,只留了床边一盏灯,谢宥就着烛火看一些书信,不时思忖。
被子的人慢慢蠕动起来,不一会儿,崔妩的脑袋就枕到谢宥膝上,她的动作比柳枝搭落还轻,巴掌大的脸不见几分血色,瞧着忒是可怜。
被子已经滑落在腿边,崔妩偏偏不盖,缩着肩膀靠着他取暖。
“阿宥,你一直在外边骑马,累不累?”
谢宥不答,但烛光映着他的侧颜忒是好看。
“你是不是嫌弃我?”
“不是。”
“那刚刚大堂中你赶我走!”
“你本就病了,还坐在风口上,一直咳嗽,我让你回屋有何不对?”
“你还强压我把饭菜全都吃完。”
“我只是让你把祛寒的桂枝汤喝完,白日听你咳嗽,特意请厨房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