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长忠才反应过来说漏了嘴,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谢瞻怕沈棠宁空欢喜一场,便不许长忠透露他在找沈连州这件事,想直接找到人了带到沈棠宁面前,或是没找到人,说句不好听的,找到的是死讯,那岂不是要温氏白发人送黑发人?
长忠乍听沈棠宁说要去陇西找谢瞻,让他准备好马车尽快启程,还疑惑这事怎么被沈棠宁知道了,一着急就把话捅了出去。
这还得了,此言一出,沈棠宁立即逼问长忠,长忠被逼无奈出卖了主子,又想既然话都说秃噜了嘴,干脆竹筒倒豆子全说了。
沈棠宁听完心里五味杂陈。
她一直以为谢瞻早就忘了此事,没想到他不仅记得,还替她处处考虑得妥帖周到……
为了避免横生枝节,沈棠宁没有对陈慎与温氏等人说实话,只说是谢瞻在陇西起居多有不便,她收到信后决定前去陇西照顾他。
她知这一路危险,但是若能两国和平,实现父亲平生夙愿,便是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辞别众人后,她便正式踏上了去陇西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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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平凉府。
谢瞻到达陕西时,郭尚在蓟州与张元伦打得正如火如荼,一听说谢瞻带着十万朝廷大军驰援而来,张元伦立马龟缩不再出城,看样子是要坚壁清野,以逸待劳。
兼之朝廷的粮草不够,这仗也确实没法打,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虚张声势。
谢瞻与郭尚一合计,便停了战,这场仗打到最后这份上,最好的法子便是招降张元伦的部下,如此既能兵不血刃,又可避免两败俱伤。
不过就目前看来,谢瞻猜测张元伦并无投降之意,等到他恢复元气,便会四处动员联合其他部族,以图东山再起。
郭尚在离蓟州不远的庆阳府,谢瞻则驻扎在平凉,两人形成掎角之势,如此张元伦有任何动作,都逃不出两人的手掌心。
这日傍晚时分,谢瞻下衙,看着天色不早了,便直接回了衙门后院的书房。
平日里他若无事都会直接歇在衙门里,懒得再回朝廷安排给他的节度使府一趟。
刚进后院便见漆黑的夜色中有个熟悉的身影朝他迎了过来,那人高兴地道:“世子,您终于下衙了,小人等您好久!”
出了京都,极少有人再喊他一声世子,谢瞻仔细一看,这人竟是应该远千里之外京都的长忠!
“你来做什么?是夫人出事了?”谢瞻立即上前质问。
长忠忙嘿笑道:“没出事,好着呢,这会儿就在节度使府等您……哎世子!”
长忠话还没说完,谢瞻便大踏步地转身出了门,连白蹄乌都来不及让人去牵,看着门口一匹马便飞身上去,直朝着他的府邸而去。
“急啥,人又跑不了!”
长忠一面嘀咕,一面小跑着跟了上去。
刚到大门首下,人还未进去,谢瞻的心便“扑通扑通”狂跳了起来。
他放慢步子,站在门后慢吞吞地整理自己的衣服和仪容。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隐隐期待着什么,或许冥冥之中,这就是他与沈棠宁特殊的缘分。
就在离开琅琊的那一日,他明明心灰意冷,要决心放下这段长久以来没有结果的爱恋。
可等到真的离开她了,他却非但没有感觉到释然,痛苦减轻半分,反而时常会在夜半三更里想起她。
一闭上眼,脑海里全是她的一颦一笑,嬉笑怒骂,挥之不去,想她的似水柔情,想起她为他梳头时含羞浅笑,明媚的阳光落在她艳若云霞的脸庞上,想起两人在琅琊同居的那段时光,每晚与她耳鬓厮磨,亲密拥吻,她安静地靠在他的胸口入睡……
越是想忘记,便越是忘不掉,想得难以入眠,辗转反侧,甚至懊悔那日一时气急,都来不及与她和女儿告别便匆匆离去。
她就像蚀骨的慢性毒药,温柔似水,天长地久,毒性慢慢地渗入到他的五脏六腑当中,等到他发觉自己中毒之时,毒已深入骨髓,无药可医。
沈棠宁坐在庭院中等谢瞻,听到下人们都在喊“将军来了”,还未等她转身看清眼前人的模样,谢瞻便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下将她拥入了怀中。
“你来了!”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而淳厚,听起来又分外惊喜。
她来了,他怎么会高兴成这样?
担心谢瞻不同意她来替伯都说项,沈棠宁有意没有提前写信通知谢瞻。
她以为他见到她会生气,指责她任性用事,已经想好了说辞平息他的怒火,没想到谢瞻的第一反应却是高兴地抱住了她。
沈棠宁听着他胸口强劲有力的心跳声,莫名感到有些羞愧,还有一丝忐忑与不解。
“嗯,阿瞻,我来了。”她柔声应道。
谢瞻牵着沈棠宁的手进门,一面吩咐人去准备晚膳,一面叫丫鬟去端热茶热水供沈棠宁梳洗清洁,忙前忙后招左呼右的模样,沈棠宁都不好意思了。
“阿瞻,我这次来是有事要与你商议。”
用完晚膳,沈棠宁便说道。
“你说。”谢瞻示意丫鬟小厮都退了下去。
沈棠宁仍不放心的模样,又亲自去把窗户也关上,走到谢瞻身边坐下。
两人离得很近,她刚靠过来,谢瞻便闻到了她身上那股独属于她的芬芳甜香。
此时此刻,谢瞻的眼中便只剩下了眼前的这个小女人。
她细语柔声地开了口,她的眼光流转,杏眼似水,瞳仁里倒映出他的影子,他的目光紧紧地看着她湿润的红唇一张一合……
“你说什么,你让我与契人和谈?!”
反应过来她说的话,谢瞻浑身血一冷,不敢置信地看向沈棠宁,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沈棠宁没想到,谢瞻听了这话反应会这么大。
紧接着,她便眼睁睁看着男人面上的柔情之色便骤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绷得死死的唇角,以及他愈发阴沉的脸色。
这样的谢瞻,显然已经是在发怒的边缘了。
沈棠宁竭力压下心中的不安,“阿瞻,我知你一时恐怕难以接受,我自然不是强求你原谅那些契人,我只是希望你能慎重考虑,并不是所有的契人都是你的仇敌,他们中也有人想……”
“住口!”
谢瞻双手紧攥,脸上仿佛罩了一层寒霜,直到沈棠宁说到“并不是所有地契人都是你的仇敌”那句话时霍然起身喝断。
他冷冷俯视着她说道:“沈棠宁,你别以为我谢瞻救过你几次,骨头都轻了,把自己当成个人物,妄想来左右我的决定,如果这就是你此行的目的,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明天就给我滚回京都城!”
说罢摔门而去。
良久,沈棠宁起身走到门边,默默看着一望无际的夜色,咳嗽了几声。
锦书走过来,心疼地给她披上了厚衣。
“这些都是男人们的事情,您何苦要缆下这桩苦差事,自己身上还病着,就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劝说世子,结果呢,人家根本不领情,吃力不讨好。”
沈棠宁摇了摇头。
她的父亲沈弘彰,就是死在北伐的战争之中。
那场战争,让她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父亲,也让一个家庭从此支离破碎。
她太知道和平的意义。
对于谢瞻而言,他难以接受,她何尝不是如此。
只是,她和谢瞻终究不同,她希望付出更小的代价,来换取最大的和平。倘若谢瞻不愿,亦是无可厚非。
许是因为连日的赶路,忧思成疾,当夜沈棠宁便病倒了,烧得迷迷糊糊,不省人事。
“把冷水端过来。”
谢瞻拧干帕子,叠好放在沈棠宁的额头上,另一块帕子在她身上不停地擦拭降温。
锦书拿不准谢瞻的意思,几次想劝说谢瞻去休息,她来照顾沈棠宁,他只淡淡地让她别聒噪,退下去呆着。
这个男人,你说他粗心,他还知道细心地给沈棠宁擦冷水降温。
但你若说他细心呢,他每回又是发那样大的火,忽冷忽热喜怒无常的,说生气便生气了,一点都不顾及自己说的那些话有多伤人的心。
也就是她们姑娘心肠软,每回都未曾真正放在心上过。
明明昨夜分别时他雷霆震怒,把她和自家姑娘都吓个不轻,今儿听说姑娘病了,又坐在床前寸步不离地侍奉,端茶喝药擦身事事亲力亲为。
若说锦书还看不出来谢瞻对沈棠宁是个什么意思,那她就是真个傻了。
其实她早就猜到谢瞻似乎对沈棠宁有意,只是这事他一个大男人憋着不肯说话,难不成还要让姑娘家来表白心意吗?
何况这段时日她冷眼瞧着,自家姑娘早就不像当初那样排斥姑爷了。
“那合该他当做的,我们姑娘若不是为了他,岂会放着好好的安稳日子不过,千里迢迢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韶音冷哼道。
锦书悄悄比在墙角看着屋里专心给自家姑娘降温的谢瞻,闻言瞪了身旁的韶音一眼。
“你这小蹄子,休要多事,姑娘若是心里真喜欢,你还能给拆散了不成?”
韶音不服道:“咱们姑娘便是和离了,以她的品格和才貌京都城里等着娶她的大好儿郎那也能排到永定门去,若姑娘看上他,我今后和你姓也罢!”气得扭头就跑。
吃过药,谢瞻陪着沈棠宁守了一天一夜,晚上睡觉就躺在旁边的将就了一晚。
翌日一早卢坤义打发人来找谢瞻,让他去看看新做的攻城器械如何。
谢瞻回来给沈棠宁擦了手脸,喂了她一点水。
昨夜烧就退了,大夫说烧退了人就能醒了。
谢瞻专注地看着床上的沈棠宁。
闪耀着淡淡金色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细弯的眉,长长的睫毛乖巧地卷翘着,饱满圆润的唇瓣,苍白的脸蛋没有丝毫血色,都没有他的一只手掌大。
他伸出手,在空中勾勒出她眉眼的轮廓。
直到长忠在外面低声催促他了,谢瞻起身在床上的人儿额头上轻轻一吻,给她掖好被子,这才悄然离去。
谢瞻离开后,半响,沈棠宁呆呆地睁开双眼,望着头顶的承尘。
抚摸着自己额间适才被他吻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他唇间的余温与温软的触感。
他,为何要吻她?
……
第64章
菱花镜中,女子脸色苍白,柳叶眉,花瓣唇,巴掌大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