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瞻擒住常令瑶,冲人厉声喝道:“人都死了,给我滚过来!”
安成和长忠都忙跑过来,谢瞻对常令瑶一字一句说道:“令瑶,你给我听好了,我再与你说最后一遍!这世上没有如果,你我早已各自嫁娶,我也从未喜欢过你,前尘往事便如过眼云烟,倘若再有下一次,你纠缠我便罢了,被我看见你找上门来纠缠我的妻子……我的手段,你应当比谁都清楚!”
最后一句话罢,他凤眼中迸射出的寒光是前所未有的狠厉与警告。
常令瑶一时呆滞望他,旋即哭嚎出声,拳头如雨点而下,砸落在谢瞻的胸膛上。
“你果然还是被那个狐狸精迷住了!二郎,你负我,你此生负我啊!”
谢瞻头也不回地挥开她的手。
长忠和安成扭着常令瑶往外走,常令瑶心如死灰,一面挣扎,一面回头望着曾经的情郎,倏地凄然一笑。
“二郎,明日我便要随他离开京都去成都了,不论你今日待我多么无情,我都盼你……珍重!”
……
宴席散罢,寻春小榭,一个小丫鬟寻着机会在锦书耳旁耳语了几句。
锦书神色凝重,点点头,进去将这事悄悄说给了沈棠宁听。
沈棠宁刚哄睡了圆姐儿。
“看清楚了,是永宜县主?”她讶然道。
“确然,两人还说了好一会儿,永宜县主一直在哭,只是没听清两人在说什么,木香说她瞧着世子脸色不大好。”
说至此处,锦书顿了顿,才继续道:“听说当初常谢两家退婚,是常首辅之意,退婚之后,常家还主动与谢家断了来往。”
沈棠宁听着,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难怪谢瞻会不悦,他那般骄傲的男子,怎受得了被旁人拒绝。
想来,他对永宜县主,也是一片真心吧,奈何世事无常……否则又怎么娶她之后,一直不肯纳妾。
“告诉木香,日后切莫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此事。”沈棠宁最后叮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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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氏双目失明至今已有八年,自从长子沈连州九岁那年失踪后,身体更是每况愈下。
不久后丈夫沈弘彰又战死沙场,温氏接连遭受打击,几乎日日以泪洗面,这才在某一日彻底失明了。
沈弘谦延请了不少大夫来给温氏治疗眼疾,吃了许多药都不起疗效,温氏失明多年,自知心病难医,渐渐地也就接受了现实。
那日在女儿的满月酒上,姚氏却告诉沈棠宁,说是温氏近来一段时间针灸,眼睛竟能渐渐看到些许光亮了,沈棠宁又惊又喜,待出了月子,又在家中被王氏拘了快十来日,彻底空闲了,才得了假赶去了崇北坊。
一路上街边熙熙攘攘,似有喧哗之声,沈棠宁掀开帏帘眺望。
只见不远处的有一队军容整肃的军队正从人群中央经过,为首之人一身黑甲,胯下一匹高头骏马,高鼻深目,气宇轩昂,神色冷峻,年纪四十岁上下,身后士兵手中举着柄翻飞的旗帜。
她仔细端详,那旗帜黑底红字,上面绣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定北王”。
“他就是定北王!”锦书惊叹。
定北王这个名字,沈棠宁并不陌生。
定北王宗缙是封疆大吏,权势滔天,颇得隆德帝信重,她未出阁时,定北王世子宗瑁尚在京都中为质。
此人章台走马,无恶不作,是那勾栏院里的常客,曾纠缠过沈棠宁好一段时日。
若不是宗瑁后来突然离开了京都城回他父亲的辖地蓟州,只怕她早就成了宗瑁的小妾。
沈棠宁对宗瑁乏善可陈,她记得萧砚北上投军便是给定北王运送粮草,如今定北王回来了,是不是说明他也……
不知是不是沈棠宁的目光停留在定北王身上太久的缘故,当定北王的仪仗路过沈棠宁一行的街道之时,驾驶着标有镇国公府徽记马车的车夫顺势往夹道一侧让路,为首的定北王忽地侧目朝沈棠宁的方向望了过来。
那是一双极富有外族特色的深邃双目,犀利而冰冷,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压迫感与侵略感。
刹那间,沈棠宁浑身一寒,帏帘就从手中散落了下来。
一路上,她心不在焉。
到了温宅,温氏竟在大门首守着等沈棠宁,沈棠宁下了马车赶紧扶住温氏。
“娘,您怎么就出来了,仔细磕绊着!”
温氏抚摸着女儿面庞微笑,陈妈妈在一旁笑吟吟地解释道:“姑奶奶别担心,夫人如今都能看清人的大体轮廓了,刚才您从马车上下来,夫人一看就知道是您!”
“就是看不清楚脸。”温氏不无遗憾地道。
母女两人携着手进屋说体己话,沈棠宁方知道原来温氏的眼睛是谢瞻请了名医过来治的,这事谢瞻就丝毫没对她漏过口风!
自从温氏搬到崇明坊之后,宫里一位擅长针灸的赵太医就时常到温宅来给她针灸看病,内服汤药,外用针灸。
本来温氏也没抱什么希望,毕竟瞎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赵太医真是位名不虚传的神医,这才短短数月的时间就叫她的眼睛重见了光亮。
赵太医还说,只要温氏肯坚持服药针灸,少则一年,多则三五年,必能叫她重见光明。
“娘,您很快就能看见我和圆姐儿了!”
沈棠宁听陈妈妈说罢,喜极而泣,扑到温氏怀里。
“傻孩子,这是好事,哭什么?”
温氏抚摸着女儿柔顺的发,轻语柔声,“娘许多年没有见过你了,都说你是咱们京都第一美人,你舅母常说,想娶你的男子从正阳门排到永定门,真想瞧瞧我的乖女儿如今出落有多漂亮!”
“娘,您还说,那是舅母打趣我呢!”
沈棠宁红着脸轻嗔。
“你舅母从不说虚话,我的团儿就是全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温氏说着,轻抬起女儿的下巴。
沈棠宁幼时瘦小,脸虽未长开,五官端细看却是极精致的。
眼下温氏眼中的面庞五官模糊,便是这般都能看出来轮廓精致俏丽,尤其一双杏眼明亮如星,好似一泓盈盈秋水,娇美动人。
不是温氏自夸,她的女儿美得天姿国色,且性子知书达礼,安静温柔,难怪能叫她那位桀骜不驯的夫婿也心折,费尽心思讨她欢心。
又是将他们一家人请到镇国公府姐儿的满月酒宴上,又是请名医来医治她这老妇人的眼睛。
沈棠宁看出温氏似乎欲言又止,将脸蛋轻轻枕在母亲的肩膀上,疑惑道:“娘,您怎么啦?”
温氏犹豫了一下,柔声问:“团儿,你觉得你夫君待你如何?”
第41章
大约所有女子未出阁前都曾幻想过她日后会嫁一个怎样的如意郎君。
在沈棠宁眼中,她的夫君不必多高大,却可以为她遮风挡雨。
不必家世门第多么显赫清贵,只要两人能够意趣相投,琴瑟和鸣,便是低嫁她也不会介意。
只是郭氏不会同意她低嫁,一切只能是她美好的愿想。
直到遇见萧砚,他是这世上唯一能听懂她琴音的男人。
两人第一次相遇,是在普济寺中。
那几日,她与萧砚虽隔着一扇缭墙,从未见过彼此,却仿佛深谙对方心事,宛如多年的知己好友。
所以她不会把谢瞻当成她的夫君。
于她而言,皮囊之相转瞬即逝,自她长大成人,人人皆夸赞她样貌出众,国色天香,然而美丽的容颜带给她的却是无尽的烦恼。
所以出众的容貌,显赫的家世,她通通都不在乎,她只希望自己的夫君是能够懂她心意,与她倾心相许之人。
更不必提,除此之外,她与谢瞻门第不相配,性情不相合,两人一见面,不是吵架便是在争执。
最重要的是,谢瞻心里还念着永宜县主,为她宁可不纳妾,对她毫无男女之情。
其实相处这段时日,沈棠宁也看明白了,她的这位夫君虽脾气喜怒无常,却是个嫉恶如仇的性情中人。
有时,她甚至还会羡慕他的桀骜肆意。
与之相比,她处处忍让处处谨小慎微,活得实在窝囊。
“夫君人很好,他重情重义,这段时日不仅帮了我们一家许多,待对我也十分敬重。”沈棠宁说道。
“傻女儿,娘当然知道他对我们一家好了。”
温氏含笑道,片刻后,她却慢慢收敛了笑意。
“我是问你,你觉得他待你如何,是只有好吗,你们两人,莫非平日里就没有磕磕绊绊?”
沈棠宁哂然。
那怎么可能没有,毕竟谢瞻讨厌起来的时候能把气得她牙根痒痒,恨不得在他那张欠揍的脸上捶两拳才解恨。
她含糊道:“唔,还好……我们两人平日里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就是……他偶尔喜欢捉弄我而已。”
“他怎么捉弄你?”温氏追问。
简直罄竹难书!
偷看她换衣服,随意枕她的枕头、盖他的被子,一点边界感都没有,还有每回和她说话都要凑过来,脸恨不得贴到她脸上……
且她说过他许多次,他都不肯改!
只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又怎么好意思同母亲去说。
温氏见女儿低头不语,以为她是害羞,便摸摸女儿柔顺的发笑道:“傻孩子,男人是喜欢你才会捉弄你!只是他们平日里做事不拘小节,不似咱们女子心思细腻,所以你若有心里话,娘希望你能开口告诉他,凡事莫要憋在心里头,叫他去猜你……”
温氏担心女儿驾驭不了谢瞻,便耐心传授了她不少御夫之道。
沈棠宁无奈地耐着性子听。
两人说着说着,温氏顿了一下,好一会儿后才忽低声问她道:“团儿,你出月子也有一段时日了,生产之后,从何时开始和姑爷同的房?”
沈棠宁闻言大窘,急忙捂脸道:“娘,您问这事做什么!”
温氏其实也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这事她不问还能由谁来问?
女儿身子娇弱,又是刚生产完,女婿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她担心女婿贪恋女儿美色,会在床笫之间委屈女儿。
“乖团儿,快和娘说,你生完圆儿,姑爷他是多久才碰的你?”
沈棠宁脸红如滴血,尴尬极了。
她该如何和温氏解释,她是准备过不久就和谢瞻和离,怎么可能会和他再行夫妻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