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酒壶的小娘子坐到榻边,眼巴巴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少年。
对着她,少年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他轻轻地坐到她的身边,看着她:“好。我们直接喝。”
闻声,小娘子马上对着壶口灌了一大口,将酒“咕咚”地咽进了嗓子。
随后,她像是在回味味道似的抿着唇,将酒壶递给了小郎君。
壶口沾着她的唇脂,艳如海棠花色。
端正守礼、德行如玉般明美的的少年垂下眼睛,没有推拒,没有擦拭,就那样饮下了酒。
看着少年的唇心染上了淡淡的唇脂,小郡主眼中水色浮动,伸手拿回了酒壶。
这一回,她再也没有把酒还给他,自己一个人小口小口地吞咽着,将那一小壶酒喝了个全空。
然后,酒壶一松,她就把手伸到了头顶,去摘发髻上的那些金银花钿。
可她刚将髻侧那朵硕大的牡丹簪子向外抽出了一点,一簇头发就缠在了它的花叶上。
“疼。”
小娘子弱态生娇,扭身将脸朝向小郎君,要他帮她把簪子摘掉。
少年于是伸出手,细心地将她的发丝一点点从簪花上解下。
此时,得以在少年怀中缓缓打量着他的阿柿举起双手,将他头顶的黑纱冠帽取下。
冠帽下,少年墨黑的束发一丝不乱,跟她云鬓斜簪尽乱的浮靡样子全然不同,仿佛仍是那个端庄的正人君子。
这可不行。
他要跟她一起倒进泥潭。
这样想着,在陆云门将她发簪抽出的那个瞬间,小郡主忽地向他凑近,大半蓬如海藻的乌发缀着小小的金花银花从小郎君指尖滑落,如缤纷落英。
少年眼底的花影还未散开,她的呼吸就碰到了他的脸颊。
“陆小郎君的唇上……有我的口脂呢。”
小娘子的声音轻如呢喃,那双葱翠欲滴的眼睛,晃得少年心中意乱。
他下意识看向她的唇。
因为碰着壶口饮了许久的酒,小娘子的唇脂全晕开了,唇珠和唇角外都晕着似乎被用力抹蹭出的淡红,情态绮媚又娇惰。
“这种口脂好香。就像我从小便开始吃起的香丸的味道。”
她在少年的唇边细细地嗅,声音柔媚又疏懒,有点痴痴的,带着荡漾的醉意。
海棠花色的唇就浮动在少年的眼底,唇上被酒沾得湿润的气息几次三番地浸染进少年的唇里,火般燎烫,但却始终没有真正地碰上来。
小郎君丝毫没有动。
可他眼睑却渐渐情动地红了,总是湛清凌凌的眼睛里的暗得像渊中深潭,充满着化不开的粘稠压抑。
为什么还在忍呢?
小郡主想了想,似乎累了般,自然而然地靠在了少年的怀里,交颈而依,随后随手抓起一支簪子,用簪尖划断了她握着的一缕乌发。
她将她的断发交给小郎君。
“有句话我还是知道的。”
她看着小郎君的眼睛,对他念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结发所指的未必便是合髻。
而且那首诗,是因分别而作的诗。
可小郎君什么都没说。
他解开束发,亲手也割下了一段,默默地将两束头发系结了一起。
阿柿看着他手中的相系的头发,轻轻地问:“陆小郎君以后,还会再跟其他小娘子结发吗?”
“……不会了。”
少年许久没有开过口,泠泠的声音张多了几分哑涩。
“我不会……再接受任何人。所以……”
他望着小娘子,艰难却无法自已地颤着喉咙,眼角也因心中哀伤的翻涌而泛着红。
“能不能请你……
不要离开……”
他不想对她说这句话。
他许诺过要对她无所求。
可是现在,他发现他又快要做不到了。
“我为什么要离开?”
小郡主仰身抚上肤白少年眼角那一抹哀艳惊心的红痕,葱白的指尖轻轻地落在上面。
“我不离开陆小郎君。”
在他的注视下,她也红了眼圈。
“我知道陆小郎君不信我,所以不管我多想要你的宠爱,你从来都不肯对我施舍半分。”
她哽咽道:“可我这一生,虽然不能真的与你成婚,却也绝不会再跟任何男子做结发之仪。”
海棠花色的唇珠发着抖,可怜又倔强:“我是真的想要陆小郎君能永远在我的身边。我发誓,只要陆小郎君不先弃我而去,我就绝不会先松开握着陆小郎君的手。否则,”她将散落在榻上的一支金簪塞进少年的手中,握着他的手,将锋利的簪尖抵在自己的颈间,“我的骨、肉、血、脏腑,我的一切,尽数归你处置。就算陆小郎君要杀我,我也没有半句怨言。”
“你不能拿这个誓言对我说谎。”
少年看着她的眼睛,通红的眼角悬着一滴泪。
因她的话而濒临失控的欲望和执念让他如同一块易碎的冰石,脆弱极了,却又冷静得厉害。
“即使你不说这些,不给我希望,我也还是会对你一如既往。但你不能因为一时的随性,而拿这句话对我说谎。”
他用那只戴着栀子花串的手慢慢握住阿柿喉咙前的簪尖,将它转向自己。
“我会当真。”
他死死地咬着牙:“我会当真的。”
小郡主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动摇。
“我发誓,我没有说谎,我……”
她后面的声音,淹没在了少年落下的亲吻里。
第90章
90
少年的吻柔软滚烫,因为心悸而微微颤着,落下得小心又克制,轻绵得就像朵云。
可在阿柿仰着身、主动又热情地应和起他的亲吻时,小郎君便渐渐失去了他的分寸。
他低着头,在她的引诱下,露出了在他身上极难见到的少年急躁,胡乱又没有章法,亲得故意又在他身下装成被迫承受样子的小郡主唇舌都在发麻地疼。
可小郡主并不觉得疼,她只觉得想要笑。
如果不是因为少年的动作太激烈、让她只能在急急应和的吞咽间溢出一点喘息,她说不定会不小心地笑出声来。
这天底下,有谁能想到,一尘不染、清虚无欲的陆小郎君会做出这样放浪的举动?
无瑕的白壁,终究还是生出了斑点。
能看到这一幕,比去做这世间的许多事都要有趣多了!
由于太愉悦,小郡主一时忘记了被她抓着的少年的手里还握着簪子。簪尖在两人的纠缠中刺到了他的手臂,划出道渗了血的红痕。
小娘子立即将受伤的少年推开,作出惊慌神色地去检查他的伤口。
她可不要因为这种缘故让她的东西多出伤痕。
小郎君却并不在意他的伤。
他一直在看着阿柿。
见小娘子的嘴唇被他亲得微微红肿,颜色殷红得仿佛快要流血一般,他当即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
“我是不是……”
他用那双因动情而浮着乌蒙水光的眼睛望着她,那张漂亮的脸却仍是又清又冷,背骨仍是端雅笔直。
即便心甘情愿沉进红尘污潭,少年却好像还是泥而不滓,对她的关切一瞬间就盖过了所有的欲望。
“我是不是把你弄疼了……”
“不。”
小娘子丢掉簪子,马上就伸手抱住了少年的脖子,在他彻底冷静下来前,笑着在他耳边轻轻地安抚。
“我很舒服,好喜欢。”
她说得认真又欢悦,仿佛一只饿了许久、终于稍稍餍足的小狐狸,格外乖巧地用尾巴似的娟媚的声音,缓缓蹭着少年的耳廓、后颈、脊骨、尾椎……
“我一直不确定陆小郎君是不是真的对我有意。可是刚才,被陆小郎君宠爱时,我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更能感受到陆小郎君对我的喜欢。”
她边说着,边打量陆云门。
明明方才还靡乱得一塌糊涂,现在的唇舌间都还全是她的气息,小郎君看起来却还是却净如皠玉,不见一丝秽恶。
小郡主心思一动,狠狠地在他唇角咬了一口。
血腥味瞬间涌进了她的口中。
她讨厌血。
但此时,陆云门流血的样子却只让她觉得兴奋。
她爬到少年的腿上,不断仰起身子,一点点亲掉他嘴角渗出的血珠,仿佛是只在舔舐着雨露的小猫,轻软得若有若无,让少年光是扼制住为她扶腰的手的力道就耗尽了心神,根本无法在意那个被她毫无缘故咬出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