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真正走进塔中,看到的却又全然不同了。
被横抱在小郎君怀中的小郡主,扬首望着面前如蛇般纠缠在一起的双修像。在那双半眯着的泥塑眼中,她分明看到了滚满的红尘,却又见那里盛着神圣和清净,像极了正从云中被她拖进浊世泥沼的这只少年麒麟。
她也想要看到他露出那样的神色。
为此,凡间富贵的雪白小狐狸亮出了它的尖牙,靠近神兽麒麟的咽喉,轻轻地舔舐着它没有沾染过人间雨露的颈项。
年少的昭昭灵兽,昂起头顶的角,将它最脆弱的咽喉、毫无保留地露给了它。
即便它已经清楚地知道,那只皮毛柔软雪白的小兽此时一切的讨好,为的,都只是在它放弃一切的提防时、用尖牙生生地撕咬掉它的鳞甲、将它剥皮到血肉模糊、好将那些彩色的鳞甲献给其他的走兽。
仰着绷紧的下颌,少年单手扯下他披着的黑裘,铺到佛像前的香案上,随后,将贴伏在他身上的小娘子放了上去。
细小的颠簸,让早就在小娘子鬓边摇摇欲坠的斜插银鎏金花雀簪彻底滑落,簪首花枝上缀着的金孔雀在地上脆声摔断,珠子般地滚了出去。
可纠缠中的两人,谁也不在意。
很快,小郎君垂下他被唇脂染得浮艳绮靡的玉颈,俯身压近绿云鬓乱的小娘子,越过了她不准他碰触的雪色脖颈,咬住了她短襦的衣带。
感觉到束胸的衣带被一点点扯松,小郡主愣了一下,随后,眼中灿然大亮。
少年静静看着小娘子亮起来的眼睛,痛得透骨酸心,却忽然有些想笑。
看。他在让她开心。
他越放浪形骸,越放荡荒淫,就会让她越容易得到她真正想要的。
这样,她就会很开心。
那他就做好了。
他能做得比谁都好。
少年望着小娘子的眼睛,慢慢地,咬着褪去了她鱼子缬彩绣的半臂。
少了外裳,明明应该感觉到冷,可小郡主看着小郎君眼中那片愈发粘稠泥泞的黑潭,却兴奋得浑身都在发烫。
是陆云门——
她的小尖牙无声地颤栗起来。
是陆云门——
覆在她身上举止无度的,是最心迹双清、言行端方雅正到被赞誉为大梁麒麟的少年郎。
这样的情形,她不知道在心中想要过多少次,比所有她喜欢过的异宝奇珍都更想要等到。
可这还不够。
在少年刚将她薄霜般的贴身小衣咬住时,小娘子的脚尖便在他早已硬紧的两髀轻轻地踹了一下。
“我不要……”
她的声音软得仿佛朵浸满了水的花。
“陆小郎君衣衫完整,只有我这样……这不公平……”
是啊。
这样还不够。
少年想。
她要引他到这座塔,必定早就已经对这里了如指掌。知道只要暮色一至,佛寺中的杂役便会前来,锁上塔门。
到时,杂役看到他对她在做的一切,很快,他对她的意乱情迷、他因她而起的昏淫荒唐,就会统统传到卢梧枝的耳中。
而如果要将这事达成,他自然不能衣着得体。
少年站起身,直直望着小娘子,将手指放上了自己的蹀躞带。
蹀躞七事随着带子的卸下而碰撞作响。
衣衫半褪的小郡主攥着胸前的裙带,缓缓撑起身,坐在少年的黑裘之上,默默看着他。
相似的景象,她并不是没有见过。
几年前,已经随着酷吏周西英时常出入秦楼楚馆的吴红藤,为了能让她一直看向自己,便时常卖力地为她讲着她能引起她好奇的榻上事。
有次,小郡主听着听着,便也想看看人情乱时的模样。
他便跪在她的面前,将袍衫一件件地解开,边用手乱着自己的情,边用那双冶艳的凤目,赤、裸地、勾引地、求着她,想要爬进她的裙下。
那时的吴红藤,浮着世间少见的美艳,但小郡主却还是没有那么喜欢地将他踢开了。
现在想来,理由就在她的眼前了。
面前的少年,伤着心,痛着肠,微红着眼睑,可他的骨还是挺直的,神仍是清正的。
天上的兽踏进人间,就算足沾上了淤泥,就算尾扫过了浊水,可天生带来的、护体的雷电云雾却还是不会消失。
跟路边捡来的野狗完全不一样。
所以她才说,跟陆云门在一起的时间,比以往的太多日子都有趣多了。
这时,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少年抿紧了唇,将半坐着小郡主慢慢压回了他香案上的黑裘中。
随后,他用黑裘盖住她近乎透着肌肤的小衣、为她留住全部的体面,然后,用力地将自己的领口扯得更加凌乱。
脚步更近了。
小郎君死死咬着牙,边亲吻着小娘子的眼睛,边分开小娘子的腿、向前挤进那条樗蒲绫的翠裙。
这样,在外人看来,便应当足够了。
他也可以,让她如愿了——
可就在少年快要将眼底的泪咽尽时,阿柿却突然伸手挡住了他继续的亲吻。
在已经能很清楚听到的脚步声中,小娘子睁大眼睛,侧耳稍稍一听,便立马推开他、拥着黑裘坐了起来。
“有人来了……”
她把发现告诉小郎君,随后便慌张地胡乱系好裙带,左右地找起可以躲藏的地方。
为什么?
少年本来已经忍得很好的泪,因为她的举动,又晃到了他的眼前。
他垂下头,不想让阿柿看到他的眼睛。
见他垂眸不动,小娘子抱着他的腰,将他硬拖到了佛像后面,又半披半抱着他宽大的黑裘服,出去把她的半臂和簪子捡了回来。
等狼狼狈狈地逃般回来,小娘子才松了口气,站在佛像后,偷偷地向外望。
“为什么?”
小郎君静静站在她的身后,眼睑又通红了。
“我以为,你应当不会在意被人看到……”
阿柿没有回头:“我虽然听不懂很多事,但我知道,陆小郎君是为了我,才愿意不再守规矩。陆小郎君对我好,我也要对陆小郎君好。我不想让陆小郎君丢掉于伯说的、那个对陆小郎君很重要的体统。”
陆云门还是没有明白啊。
如果她对他真的只有利用,那此时自然不必避开。她可以肆意地用刀将他的心捅得遍烂,用里面流出的血、铺就她走向卢梧枝的路。然后,等血流干了,她就手一松,将不再有用、奄奄一息的他丢进旷野荒坟。
可她从没打算要丢掉他。
她要的,是让他心甘情愿走进她的金屋。
她要他亲手拿起里面的金链,缠住他自己的脖颈和四肢,将他禁锢在她每日每夜都在能看到的地方。
所以,在用刀捅伤了他的心口以后,她要好好地用药为他包扎。这样,就算之后还要再捅出很多、很深的伤,他的血也不会那么快真的流尽。
小娘子转过身,抱住小郎君,软软地、故作着跋扈:“我想好了,陆小郎君只可以在我一个人面前不守规矩。陆小郎君的这个样子,除了我,谁都不准看!”
说完,她抬起眼睛,认真地看着眼中近乎现出了恨意的少年:“之前虽然没有,但现在的我,是真的很喜欢陆小郎君。我要陆小郎君一切都好,比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要好。”
少年咬紧了牙关。
——不要说谎了。
“为了陆小郎君,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不会再相信了。
“从现在开始,陆小郎君就是天底下对我最重要的人。”
——为什么就不能干脆地利用我?为什么要在我已经绝望心死了以后、非要再给我希望?
快要窒息的少年,再也无法自已地掐住小娘子的腰,在外面的人即将踏进佛塔的前一刻,将她压在了佛像的背后。
“你说,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的手慢慢伸进她樗蒲绫的翠裙中。
“你说,要帮我留住体统。”
他亲着她覆着霜般的耳尖,眼角被泪意刺得鲜红,可他轻轻的声音却平静得几乎听不出一丝颤抖,“那就不要被人发现。不要发出一点声音。”
毫无意义的、不会被卢梧枝得知的,这种事,你还会愿意同我做吗?
少年的眼泪无声地掉在小娘子肩上的黑裘里,没有被任何人看到。
“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喜欢我。”
第109章
109
雪白小狐狸般的小娘子,本来下意识般地想要将自己缩成刺猬般的一团。但在听到少年最后的那句话后,她却神色怔怔地,努力松开了自己并紧的后肢,随后便眼神坚定到甚至有些赌气地看着少年。
可刚过了一小会儿,她那双明亮的圆眼睛便失神地、极快又极乱地眨动了起来,那颤动的上下睫羽,仿佛两片被抓住后仓皇着想要逃跑的蛱蝶的翅膀。
有人走进了佛塔,捡起被风吹到塔里的一片落叶。
听着那脚步声的靠近,不想出声的小娘子死咬着嘴唇伸出手,握住少年被翠裙掩了大半的小臂,想要让他停下。
可那她的手刚一搭上他的,她腕间的金铃随即就要因小郎君的晃动而作响,她只能急忙用自己的另一手再将金铃用力压紧。
但被止住的只有金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