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弄掉了东西,刚刚捡起来。”
话音刚落,屏风后便传来了“当”的一声。
是金钗敲上檀柜的声响。
“可能是猫……”
知道卢梧枝是故意的,小娘子挽住陆云门的手臂,明目张胆地遮掩着,将他往屋子外面拖,“我已经会用刨子了,我想刨给陆小郎君看。”
小郎君站在原地,目光在屏风后那个粘着刨花屑的乌皮靴尖落了落。
“那你来教我。”
他看着阿柿,手指轻轻将她被弄乱了的发丝抚平。
“虽然我不会刨木,但其余的,我都能做。”
少年神色平静,却咬重了声音:“‘我们’一起,把‘我们’的秋千做好。”
那一个瞬间,屏风后所有的声响都消失了。
他在嫉妒。
在示威。
在驱逐。
这可不是以往陆小郎君会做出的事情。
小郡主因少年流露出的鲜明的七情而愉悦极了。
她点了头,随后奖赏地用脸颊蹭着少年的掌心:“还有,我饿了。陆小郎君不在身边,我就只能一直抱着陆小郎君的袍子……”
小郎君望着她:“等秋千做好以后,我们在秋千上做昨日的事,不好吗?”
这些过分荒唐的话从端方清冷的少年口中说出来,让小郡主觉得更兴奋了。
她磨了磨她的小尖牙,望梅止渴般地看着少年漂亮到生艳的脸,乖乖地应了声“好”。
第120章
120
带着陆云门去了葡萄架下后,阿柿握着小郎君的手,轻声细语地笑着教他刨木。
卢梧枝拿来的是上好的木,刨花也是清香的。小娘子待陆云门独自推刨后,就盯上了那些轻而薄的刨花,捧着将它们吹起,让它们浮扬着落到少年的乌发上。
等他刨好了木、用麻绳捆起绳结时,她又边不时凑过去亲着小郎君的面颊,边抬手将它们一朵一朵摘掉。
分明不断地在被她打扰,可陆云门仍是将一切都做得好极了,有条不紊地将每个绳结都打得牢紧,稳稳地将秋千系上了葡萄架。
而小郡主也丝毫不疑他的本事,听到他说已经做好,便连先坐上去试一试也不必,直接脱去了锦履,仅着宝袜地站了上去,悠荡了起来。
葡萄青绿的藤蔓将日光都映成了翠色,穿曳其中的小娘子仿佛林间成精的仙子。
“陆小郎君。”
小娘子越荡越高,仿佛要藉着这力飞迎上天。
她看起来开心极了,可看着那几乎快要垂直于地的木板,经过此处的于管家却只觉得心惊肉跳,腿都发软。
但无人在留意他。
“陆小郎君!”
耳旁风声猎猎,小郡主望着一直都在看她的陆云门,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如果我现在松开手,你能接住我吗?”
少年神色定定:“我能。”
小郡主笑了。
她使劲向后一荡,手指正要松开,突然,一阵仓皇的惊叫从不远处传来。
她扭过头。
是给卢梧枝送行李的一名仆役不慎将一个软笼翻倒,一条斑斓的有毒长蛇从中落地,在小径上极快地四处游蹿。
被这变故一打扰,小娘子的秋千慢了下来。
见她无碍,少年屈指呼哨。
正在附近树顶栖息的白鹞应声而翔,如闪电般疾冲下去,狠狠一口咬住蛇神,眨眼便将它重重甩砸到树干上。
待蛇从树腰滚落,已经再也无力动弹。
随后,白鹞便大摇大摆叼着蛇飞了回来,将这个半死不活的猎物送到了主人的脚下。
此时,听到了动静的卢梧枝也走出了院门。
也就在这时,小娘子的目光从那名打翻软笼的仆役身上移开,似乎刚刚看清受伤的就是她跟卢梧枝要的那条蓝身红尾蛇。
她的眼睛忽地一颤,作势就要跳下地。
可她才刚动,就被面前的陆云门扶住了。
少年像是什么都没发现,静静地扶着她坐上秋千,半跪在她的面前,握着她的脚踝,为她穿上锦履。
看了眼正在往这边跑近的卢梧枝,始终一声未发的小娘子低下头,仿佛心中有愧到不敢跟他对视。
卢梧枝将她的反应全看在了眼里。
但他什么也没说,抱起他的蛇就往回走。
走了两步,他停下,转头:“于伯,请让人快点将我的行李送进来,我要给我的蛇治伤。”
于管家看了眼世子,在他的默许下赶了过去,让那些跪着求饶的仆役快些起来、将其余的行李送进小楼。
——
不久后,卢梧枝刚将为蛇上好药,陆云门就踏进了他敞着们的屋子,将手中一支偃月马球杖放至卢梧枝面前。
“这是外祖母刚刚叫人送来的。”
少年神色平静。
“此前外祖母找我,说松柏书院重阳的马球赛想要请九郎君前去,但你似乎心中有结,不愿前去。为此,外祖母想要我对你劝说一二。”
卢梧枝看着身旁那条还奄奄一息着的蛇,牙尖一咬,忽地冷笑起来。
“陆云门。你不会真以为我是诚心来向你求教的?”
他盯着他。
“我是来跟你抢人的。”
他轻蔑地扬着笑:“你不可能没发现吧,阿柿跟我在一起时,比和你开心多了。我们意趣相投,秉性极合,我和她才是最合适的。现在她更喜欢你,不过是因为她先遇到的是你而已。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发现待在你身边的日子有多索然无味,她对你的喜欢会快速地流走。”
边笑,卢梧枝低下头,取出他放在袖中的那支掐丝金钗,轻轻地用指尖拨动着花框外的金箔片,唇角弯弯。
“只要等她对我的喜欢跟你差不多,我就有足够的信心,可以从你的手里、把她抢到我的身边。而你,却再也不会有得到她的机会了。”
说着,他抬起眼睛,看向站在他面前的陆云门。
那一个瞬间,卢梧枝笑意骤滞,本能地心脏抽紧。
他几乎能够肯定,至少在那一刻,陆云门对他动了杀心。
“你们在做什么?”
小娘子捧着盒于管家给她填肚子的菊花甜散子,拿来分给陆小郎君吃。
“在说马球赛的事……”
极快地将金钗藏回袖中,卢梧枝掩饰着随口回答。
但小娘子的眼睛却一下子就睁得又大又亮:“马球?那是什么?”
卢梧枝浅色的瞳仁动了动。
这时,于管家叩门报称,有几位郎君带了字画、登门想请世子品鉴。
他们都是他母亲闺中好友们的子嗣,不好失礼不见,陆云门便让于管家将他们带去榴花园溪边的竹亭。
小娘子一听他又要离开,圆眼睛立马就耷拉了下去。
于管家见世子似乎要改主意,连忙挡到了阿柿面前,喜气洋洋地跟她讲:“之前量身给你定做的衣裳裙子里,不是有几件费工夫的一直没能送过来吗?刚刚我收到消息,东西已经到了府门外,正在往里搬,你马上就能看见喽!”
好说歹说,这才把小娘子劝回了屋子。
虽然是为了不让娇气的小娘子闹脾气,但于管家并没有说谎。没一会儿,许多的新衣裳就都被送了过来。
阿柿东挑西拣,换了一身新的,鸟雀衔枝的梅子色衫子,流云纹的黄裙,都衬得她更加肤白胜雪。
但小娘子似乎还是有些不满意。
她对着镜照了许久,随后拿出针线,在衫子上那只缺了些神采的鸟雀眼睛上补了几下。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
阿柿欢呼着“陆小郎君”过去开了门,然后在见到是卢梧枝的一刹那就收起了笑,把门一关,转身坐回到了刚才的榻上。
但卢梧枝却还是走了进来,他把左手背在身后,同她隔着个小几,坐到了她旁边的榻上。
小娘子不理他,他也不着急。
随意地以手撑面,少年懒懒散散,看着她如为鸟雀赋了魂灵般地将鸟瞳绣完。
接着,他才将自己右手的袖口送到她的面前。
“做什么?”
被他挡住视线,小娘子出了声。
“你不是好奇马球吗?”
卢梧枝冲她笑。
“你在我的袖口绣一朵跟你裙上一样的流云,我就带你去马球场。”
小娘子合上绣匣:“我不用你,陆小郎君就可以带我去。”
卢梧枝的笑变得浅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