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妾身……”
“念念。”
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周玹无奈打断,将常清念搂进怀里安抚,尽量怡声道:
“你要做什么,朕都可以帮你,但你不能这样冒险。我们此生是帝后夫妻,百年之后归于极乐,也是要一起做神仙的。你以后可以试着多相信朕,别一声不吭就去赌命,好不好?”
不知是哪句话硌着常清念,她忽然吸了吸鼻子,倔强嘀咕道:
“妾身不想做神仙,只想拉着他们一起下幽冥地府!”
这小东西,真是给不了她半分好脸子!
周玹咬牙气笑,禁不住欺身近前,弯腰狠狠咬她唇瓣,叹道:
“你个小疯子。”
无需问清楚来龙去脉,周玹单听这赌气的话,便已能觉出症结所在,立时一语中的:
“治世也好,治身也罢,皆不可偏执一端。”
偏执性子被周玹说破,常清念顿时羞愧埋脸。半句话都不敢再吐露,生怕被男人摸个底儿掉。
回想今日之事,再联系起皇后之死,周玹冷静发问:
“你恨整个常家……因为你从前在道观里过得并不好,你在报复他们,是不是?”
周玹多希望自己猜得不对,可见常清念偷偷抹眼泪,便知真相果然如此。
默然片刻后,周玹忽而哑火,胸中便是有天大的怒气,此刻都已被酸疼胀满,再不忍心凶她半分。
周玹微俯下身,环着常清念的手略一使劲,便将她抱去御案上坐着。
不由得常清念惊惶,周玹已双手托住常清念脸颊,温热唇瓣寸寸掠过她眉梢、眼角、鼻梁、唇珠。
呼吸交缠喷洒,顿时便觉痒痒的,心底亦有情丝在蜿蜒蔓长。
落下绵长软和的一吻后,周玹气息微促,与常清念额心相抵,哼笑道:
“你倒是痛快了,成天到晚就知道给朕出难题。看朕追在你身后擦尾巴,你还挺得意?”
“妾身又没求着您擦尾巴。”
常清念啄了下周玹唇角,娇矜地扬起脸儿。
缓过当下震惊后,常清念已然心安理得下来,此刻坐在奏折上面也不动弹,反正是周玹抱她上来的。
周玹闻言无可奈何,只好笑骂一句:
“真是冤家,上辈子欠你的。”
“这辈子您也是欠妾身的。”
常清念垂下眼睫,声音忽而变得闷闷的。
自知蛮不讲理,却还是想埋怨周玹。
当年明明都替她撑伞了,为什么就不能顺手救她出苦海?
暗自烧罢无名火,常清念又忍不住唾弃自己,怎么能升米恩斗米仇的?
常清念在说他们的初见,可周玹只当她是在说那个情迷意乱的初夜。
“行,的确是朕对不住念念,朕认了。”
周玹暗自轻叹,只道为着那夜冒犯,他怕是得给这女子陪一辈子小心。
第71章 合欢
转眼年关将至,常府上下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皇贵妃亲手将种种罪状捅到御前,相爷常修元被革职查办,大公子常裕更是身陷囹圄,生死未卜。常、郑两府人人自危,昔日热闹府邸如今门可罗雀,连一丝年节喜庆也无。
虽适逢满朝文武休沐,但此等朝廷大案,本也能破例上值。
可周玹却命各官衙照常封印,有意将三司会审压去年后。只因他看出常清念心急火燎,非要年节前发作出来,便是想多折磨常家一阵,让他们终日悬悬。
在今岁这将人冻毙的风雪当中,二月终于姗姗来迟。在皇帝授意下,大理寺卿与刑部侍郎这才率属官动身,赴御史台鞫问犯人。
谢晏和奉命主审,察觉常家有任何想要攀咬皇贵妃的苗头,便立刻将其扼杀于无形。
历时月余,三司主官将常、郑二家罪状一一厘清,呈往御前裁夺。
为常家拟旨定罪那日,卷宗堆满案头,只待天子御笔朱批,便可盖棺定论。
常清念特意换上大红凤袍,陪在周玹身侧,纤纤玉手执着墨条,在砚台里转得那叫一个欢快。即将亲眼看着常氏一族覆灭,她脸上笑意压都压不住。
“陛下,墨已研好。”
见周玹仍握着扳指摩挲,常清念立马挽他胳膊相催,真恨不能将御笔塞去周玹手里才是。
瞥见常清念兴冲冲的模样儿,周玹颇为忍俊不禁,却又故意板起脸,捉来她掌心拍了一记,训道:
“岁除那日,也没见你打扮得这般喜庆。幸亏御史台如今是谢晏和主事,不然早把你参去冷宫里数梅花。”
常清念飞快抽回指尖,缩进袖子里藏好,这才有恃无恐地轻哼:
“把妾身关去冷宫?陛下才舍不得呢。”
真教这女子弄得啼笑皆非,周玹抬手将她抱进怀里坐着,眸中却划过抹幽然暗色,仿佛是怕常清念失望:
“念念,弑母之仇,朕能与你感同身受。可常修元毕竟是国丈,朕没办法明面上将他处斩。”
在周玹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常清念神色未变,轻声说道:
“妾身明白,也没想着教陛下为难。”
常清念清楚,周玹不可能下旨杀常修元夫妇。但只要常家就此落魄,他们还不是任她搓扁揉圆?这个仇,还是她由亲手来报才更快意。
想起曾经周玹与太后的对峙,常清念捋平龙袍衣襟,柔声却坚定地说道:
“妾身不会让陛下沾染污点的。”
周玹略一回想,便弄明白常清念哪来的这番说辞,忍不住低笑出声:
“太后固然不配做朕的污点,但为讨念念欢心,朕未尝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常清念闻言连忙想劝,常氏夫妇的性命,日后她私下去取就是了,没必要搭上周玹的圣名。
周玹却竖指点在她唇间,先一步开口道:
“只是朕有ῳ*Ɩ个更好的法子,能替念念出气。”
常清念心中顿时好奇,直起身紧盯着周玹,只见他拈笔蘸墨,在摊开的空白圣旨上笔走龙蛇。
常修元籍没家财,夺官去职,罢官归乡。其子常裕,斩立决。
“朕会命常家众人,在常裕行刑那日出京。”
周玹俯首凑去常清念耳边,轻声解释道。
从官道出京,必然会路过东市街口。让常氏夫妻亲眼看着儿子人头落地,果然是极妙的处置。
得知周玹的安排后,常清念顿时笑靥如花,主动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妾身就知道,陛下最好了。”
常清念一高兴,就爱贴着周玹乱蹭,也不管他能不能克制得住。
周玹无奈弯唇,忙将常清念抱得更稳当些,任由她在怀里撒娇。
待常清念逐渐消停下来,周玹这才轻揉着她后颈,提前知会道:
“下月初一,朕许是会出宫一趟,有些朝政上的事要处理。”
怕常清念多心,周玹又软语补充:
“朕会尽量早些了结,不在宫外过夜。”
常清念檀口微张,登时噎在原地。
她方才的确是想问周玹去哪儿来着,但听他这么一说,自己仿佛是个不讲理的醋坛子。
常清念羞于再启齿,只好欲盖弥彰地轻咳一声,故作大度道:
“陛下专心料理朝政便是,不必惦记着陪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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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一,青皇观。
观外铁骑森严,盔甲刀剑寒光凛凛,在阳光下闪着刺眼光芒。顷刻间,已将这清幽之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谢晏和打马至周玹身侧,压低声音禀道:
“陛下,当初周澈在游船中豢养盲妓之事,御史台一直暗中追查,近日终于又有动静。据探子回报,京中几家秦楼楚馆,已于今晨将数名盲女送来青皇观。”
青皇观乃是皇家圣观,又为皇贵妃从前修行之处。背地里竟牵涉如此龌龊之事,着实教人心惊咂舌。
周玹薄唇紧抿,深邃眸中寒意凛然,只抬手一挥,御林军立马抽刀拔剑,齐齐涌入青皇观中。
谢晏和正欲带人进去搜查,却见周玹同样翻身下马,玄衣在风中猎猎作响,神情甚是冷肃。
“陛下,臣与魏统领进去便是,不如您在外面等候片刻?”谢晏和不由劝道。
周玹摆手道:“不必。朕亲自过来,也是有些事想弄清楚。”
谢晏和见状只好作罢,跟在周玹身后,一同走进青皇观。
只见原本平静祥和的观内,此刻已在禁军围堵下乱作一团。
道士们皆被赶到空地中央,惊惶神色中难掩茫然。却有个小道童眼神闪烁,趁乱想溜去后院。他身形瘦小,动作灵活,像条泥鳅般在人群中穿梭。
谢晏和眼尖,瞧见那道童行踪鬼祟,顿时身形一闪拦上前去。手中长剑“锵”的一声出鞘,剑尖抵在小道童脖颈上。
“你想逃到哪去?”谢晏和厉声喝道。
小道童吓得脸色惨白,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
眯眼望向后院一片松柏掩映的袇房,周玹眸光幽深,朝禁军统领吩咐道:
“后院那片袇房静室,你带人挨个搜过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