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知唐突,还问做什么?”
阮阮那时候一心装着程明棠,拐弯抹角都不屑,直直噎了他一嘴,又骄矜道:“何况我已经同我家表哥有了婚约,你一个陌生人知道我的芳名有何用?”
士子瞧她凶巴巴地,愈发笑了,“男子求姑娘芳名自然是为心仪,你与你表哥有婚约又如何,现下不也还没有过门,我为何问不得?”
阮阮趾高气昂哼一声,从他手中夺过了帷帽,“我才不告诉你,有本事自己打听去。”
“你心仪我?等你赢过了我表哥再说吧!”
她说罢钻进了马车中,将那浪荡士子一阵烟似得抛在了脑后。
却不想过了这一年,人家不仅真的念念不忘,打听到了阮阮的名字上门提了亲,还实打实在考场上赢过了程明棠。
这就……
“想起来了?”卫霁轻咳了声,“那时确是我孟浪了,今日在此郑重给你赔不是,你可千万莫要因为那事便对我心怀偏见。”
“我又如何知道你现如今便是真心实意给我赔不是的?”
阮阮刁难他,“人说本性难移,你当初孟浪,难保不是你真实品性呢?”
卫霁双手背后,话说得机巧,“我若不是真心实意,这一年又怎会费尽周折四处打听,现在还站在你面前?”
他说着摇头苦笑,“你不知道,光凭着对一个人的一面之缘,大海捞针的寻找有多难。”
兴许是因为先前在绿茵场上印象不错,而且阮阮容易相信长得好看的人。
她稍想了想,挑了挑黛眉,说:“那好吧!这次就算原谅你了。”
卫霁听罢滟滟然一笑,问她:“那我现在能进来看你一眼了吗?”
他给自己寻了个由头,“我渴了正好喝杯茶,你也再瞧瞧我的样子,保准儿不会教你失望的。”
这人倒是十足自信,阮阮又是一声轻笑,还没等开口,便见他已上前两步,伸手要挑开垂帘了。
她忙娇喝一声:“孟浪!”
卫霁动作便立时停住。
阮阮在里头朝画春使了个眼色,教递一盏茶出去,“茶水可以给你喝,但人不能进来。”
他收回手,站在竹帘外垂眸勾了勾唇,悠然说:“好。”
***
阮夫人那厢并未离开太久。
毕竟是小儿女之间的初次见面,说上两句看看合不合眼缘也就是了,陡然便打得火热倒会教人看笑话。
园中百花宴开始前,她同李、卫两位夫人暂时告辞,回到观廊处一瞧,卫霁已然离开。
阮阮独自一个人坐在长案后,单手撑脸,另一只手沾了杯中茶水,不知在桌上画些什么,口中还和画春喃喃低语着什么。
阮夫人轻着脚步从背后靠近,低头往桌上分辨一眼,那上头水痕勾勒出的,分明是一只狗啊!
身后忍俊不禁一声轻笑。
阮阮忙下意识用手挡住桌面擦了擦,回头去看,颇有些心虚,“母亲何时回来的,怎的也不出声儿呢?”
她要是没有那些动作也罢了,偏偏做贼心虚起来,阮夫人此时瞧她才觉得可疑。
女孩儿的心思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但那“狗”定然不止是“狗”!
“女儿长大了,有什么秘密都不能给为娘说了。”阮夫人含笑轻叹了句,去携她起身,又问:“方才与奕之初次会面,你觉得如何?”
阮阮对卫霁印象还不错,但还远没有到谈婚论嫁哪一步。
何况她先前还和霍修有那么一出,不确定好未来夫婿的人品心性,她怎么能轻易答应。
可这边两方长辈连同卫霁都对亲事喜闻乐见,她杵在中间无奈得很呐。
思来想去,她伸手挽住了阮夫人的胳膊,“母亲,我还是不想那么早嫁人……”
阮夫人闻言十分意外,“卫家二郎不是挺好的吗?”
阮阮只得凑出个说辞,“莫不如您同卫夫人说说吧,就说我不懂事,再在家中受几年管教,别耽误了她家二郎。”
阮夫人听着有些不解,立时劝她,“你信娘的眼光,少年郎怀着一腔赤诚,只因一句话便追寻了你那么久,往后定会对你好的,且我看他这人言谈恭谨守礼,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夫婿。”
父母都是一样为儿女着想的心,阮阮绝不会跟自己爹娘犟,那现下好像也就只能说服卫霁自己再好好思虑下亲事了。
“那您再让我想想吧!”她答得乖巧,“反正卫夫人他们此来总还要玩几天的,我再稍稍考察下那卫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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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大宴设在邀月亭,四下花团锦簇,下首桌案错落摆放,呈半月环状冲向上首主座。
阮家母女二人来的稍晚些,进了里头,卫、李两位夫人已在各自长案后落座了,彼此离得不远,瞧见了,便含笑向这边点了点头。
男宾席面设在对面,今次众人同乐,中间并未设隔断。
阮阮方随着阮夫人走进去,立时便觉四下目光齐刷刷调转过来。
转头瞥一眼,卫霁仍旧同那赵公子在一处,两个人凑一起,大红大紫何其醒目。
四目相对,他先怔住片刻。
而后反应过来,立时笑得爽朗又熟络,抬手冲她挥了挥,像是两人已认识许久了一般。
阮阮暗暗瞪他一眼以作回敬,不予理睬。
但这厢方才落座,旁边方葶蕴看见了,果然伸着脖子过来问:“那个公子你认识?”
阮阮板着脸低头喝茶,“不认识。”
“唔……”
方葶蕴听着奇怪,又扭头朝对面看去,却见人家少年郎明明正看着阮阮呢。
遂挤兑她一句:“你怎么还睁眼说瞎话,那公子瞧着你,脸上都快明白写上心仪两个字了!”
阮阮才抬眼望过去一撇,悻悻地,“谁不准人家看的是你呢,你那眼神儿向来不是没个准头儿嘛。”
方葶蕴听着拍她一下,蛮羞涩的,“我梦中可只有赵公子,你休要拿我做筏子。”
话这么说着,余光瞧见赵公子也似乎在往这边儿看,那脸上一热,便再也没敢往那边儿看了。
临到宴会开始前半盏茶的功夫,众人皆已坐定时,却听得东南方向一阵私语之声,由远至近,海浪一般卷进了场中。
阮阮举目望去,见是盛装出席的方青禾。
她果然穿着当日抢走的那匹云雪缎衣裙,朗日之下,绵白衣料上隐约闪烁幽蓝,远看像是粼粼的海浪,佳人裙摆摇曳间,便似是踏浪而来,美得灵动飘逸。
一时间赞叹艳羡目光甚多,方青禾微扬着下颌,一路骄矜而来,路过阮阮跟前,斜斜撇了她一眼,颇为趾高气扬。
“不就一条裙子嘛,瞧把她给能的!”方葶蕴努努嘴,“听说那缎子还是她从你那儿抢走的,你怎么能随了她,不像你的性子啊。”
阮阮听着顿了顿,勉强笑笑,“我那时也不是很喜欢,就给她了。”
方说了两句,那厢百花宴开,门口方有侍从高呼一声——“霍大人临!”
话音落,四下一应声响忙都似尘埃落下来,静得出奇。
两侧众人一时齐齐起身相迎,低眉颔首拱手作揖,生生摆出了恭迎皇帝登基的架势。
霍修在上首落座,众人方才随之坐下。
坐定了,下首的众人抬起头,待目光看清总督大人身上的衣裳,方青禾脸上精心装扮出的骄矜,陡然破裂出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她和总督大人撞了衫。
在场唯二的云雪缎面料,十足醒目又提神,落在旁人眼中,两个人看起来简直像是情人间约好的!
人总都是爱臆想,爱瞧热闹。
堂中乐声不绝,众人目光在霍总督与方青禾身上上下寻索间,窃窃私语便也随着乐声应运而生。
“那缎子不是说只有一匹吗,当日我还听掌柜的说总督大人府上早早定下了,她从哪儿又弄来一匹?”
“她和霍总督什么关系,怎么会……”
“果然是窑姐儿生的,想出头怕是想疯了吧,居然用这种法子在男人跟前露脸!”
“瞧这情形,真是费尽了心思要登高咯,看往后谁还敢上她家提亲呐?”
……
四下私语嘲讽声愈浓,但都没人敢冲着总督大人去,那言语的软刀子便全刺进了方青禾身上。
她呆愣、窘迫,一时面上红得要滴血,片刻却又白得毫无血色。
怎么会这样?
她只是想出尽风头,想压过那讨人厌的阮乐安而已。
她以为另一匹云雪缎只是被别家闺秀买去了,可现在仔细想想,根本没有人说过买另一匹缎子的是闺秀啊。
但阮乐安当时那么欣然就把缎子让出来,她一定知道云雪缎先前的买主是谁,她一定是故意的!
“是你!”
方青禾恍然大悟反应过来,扭头去看阮阮,便见她低垂着头,面上无甚神情。
可方青禾看了,只觉得阮阮是心虚,一见她这样子,心下顿时更坚定了阮阮恶毒害她的想法。
害得她在这么多人面前颜面尽失……
方青禾瞧着周围嘲讽的目光,当下气盛不已,怒火攻心,不管不顾拿起桌上的茶盏就朝阮阮当头砸了过去。
“贱人!你竟敢害我!”
大庭广众之下,出人意料之举,谁都没能预想到。
阮阮低着头更是躲避不及,没等抬起胳膊挡一下,那茶盏便已经砸在了脖颈处,茶水、残叶顿时倒了一身。
肩颈上骤然一阵剧痛,她顿时捂着脖颈虾下了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