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夫人乍一听闻立时焦心不已,“怪道是那霍总督为什么要将漓珠的差事交给你呢,当时我就觉得不对,现在看,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阮老爷得知此事更是满头官司。
自家闺女长得美,性子也单纯,无论外间传言霍总督有多不近女色,但他总归是个男人,男人对个近在咫尺的美人动心思,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他心中不安,却不想表露出来再让妻子更加不安,遂先劝慰着,“你先别上火,我先前给阮阮在信中说了教她避着些霍总督,她是个懂事的,会明白咱们的意思。”
“我哪能不担心啊?”阮夫人想起来就觉得大事不妙,“天下没有白掉的馅饼,他这怕是看上我们阮阮了,但权贵人家哪个没有三妻四妾,我可不想咱们女儿将来去别人家受委屈!”
说白了要是霍修当真强权欺压前来阮家要人,阮家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不然担心什么呢?
“教我想想法子。”
阮老爷沉吟片刻,到底是没法放心再让阮阮一个人待在兴城,一咬牙,说:“这两日我便启程往兴城一趟把阮阮接回来。往后你陪着她,多相看些城里不错的青年才俊,有喜欢的也好早些定下来。”
阮夫人听着觉得可行,若自家女儿已然名花有主,料想那霍总督也就能消停了。
打定主意,二人出了花园便带上石玉,阮夫人去给阮老爷收拾行李了。
阮老爷径直回了书房,一路上眉头紧锁,比方才对着妻子时更忧心忡忡。
妻子只是担心女儿被霍修看上往后可能会受苦,他却是担心同霍修沾边的人,往后能不能有命活都两说啊。
先前十五艘商船打着漓珠名号往镐京运送的东西,他最终没能忍住,派心腹暗中查探过后,结果简直骇人听闻。
那里头装着的,是火、药!
第三十四章
总督府后山林子是片天然的猎场。
今日阳光和煦,林间细风不燥,城中几名官员谈完了公事,便一道进了林中陪同霍总督围猎。
马蹄激起满空雀鸟高飞,众人纵马逐猎,利箭破空划过茂密的枝叶间,一声声飕飕作响。
正值酣畅之际,后头却有侍卫快马而来,行至霍修耳边轻声低语了句,“阮小姐来了。”
霍修在树荫下勒停马匹收回长弓,微眯着眼,目光从远处草丛中偃旗息鼓的动静中收回来,挑眉笑了笑。
吩咐身旁的总管代为招呼几名官员,便兀自调转马头出了林子。
及至入口处,隔着一段儿已经能看到那边树底下盛开着一柄素白的小阳伞,但仔细看,那伞下却并未见有人。
霍修到近前下马,提步到那支在树枝间的小伞下,便听身后草地上窸窸窣窣响起一串小碎步,转过身,正将眼前扑着跳上来的阮阮抱了满怀。
她不怕羞,光天化日下也敢拿双臂搂着他脖颈,凑上去吧唧亲了他一下,“霍郎,我来陪你啦!”
霍修伸臂揽住她,转过身,就近将人抵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你想陪我做什么?”
他含笑,抬起手掌,略有些粗粝的指腹沿着她宽大衣袖滑落的轨迹划过,停留在上臂内侧轻轻地抚。
阮阮怕痒,缩着半边身子直躲,扬了扬下颌看向他身后郁郁葱葱的树林,兴兴说:“我也想骑马玩儿,你教教我吧?”
霍修没立刻答应,先问:“你的账本看完了?”
“今日份的已经算完了,”她忙点头嗯了声,又说:“你带我去打几只兔子,我下午就给你做麻辣兔肉吃!”
霍修不吃肉,但也轻笑了声,放她在草地上站好,便兀自吹了个口哨唤来那匹黑色骏马,将她抱了上去。
他握着阮阮的手抓在缰绳上,缓慢催马向前时,忽地便想起先前瞧见她同卫霁这般搂搂抱抱的样子,当即膈应得很。
手臂揽在她腰间收紧几分,凑在她耳边追究问:“我与卫霁,你更喜欢和谁一起骑马?”
阮阮听着弯弯嘴角,心里有些美滋滋地得意,回过头狡黠瞧他,“你疼我我自然就喜欢你,但你若欺负我,我可就喜欢别人去了。”
那不就是喜欢他嘛!
霍修垂眸笑了下,未做言语,只收紧手臂又将她往怀里带了些,胸膛严丝合缝地贴上她的脊背。
枝叶间树影斑驳,马儿驮着两人闲庭信步往深处去。
方行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见前方草丛中窸窣动了一小段儿,很快又停下来,片刻又往前了一些。
阮阮忙压着声儿回头问霍修:“那应该就是猎物了吧?”
他冲她点头,从马鞍旁拿起长弓递给她,双臂环过去握住她的双手,声音轻轻地,“手臂打直,不要抖,视线和箭头平齐,专心对准你的猎物。”
阮阮听着兀自领悟了一番,不知是哪里领悟的有差错,瞄着瞄着就眯起了眼睛,脖颈再不知不觉稍稍往前倾一些,瞧着活像个眼神儿不好的小老太太。
霍修在身后凝眉看了眼她的姿势,颇有些哭笑不得,遂腾出一只手扶着她前倾的脖颈压回来些。
调侃她,“你是用箭射猎物,又不是用头去射,背挺直。”
阮阮教他挤兑地满脸通红,忙捡回来些美人包袱,重新调整好身姿,将箭头对准了那边草丛。
“准备好了吗?”他问。
阮阮第一次动利器,有些紧张,喉咙间不自觉滚动了下,郑重点头嗯一声。
“那我们,放箭。”
最后一个尾音时,霍修忽地低下头,凑近她耳边吻了吻她小巧的耳垂。
阮阮松手时分了心,不知有没有射歪,正准备扭头找他麻烦,却听那边伴随着利箭没入草丛的声响,骤然传出一串动物受伤的叫声。
她眸中顿时一喜,手掌拍在他腿上催促着,“快快快,我射中了!”
霍修催马过去,到了近前一看,却原来是只还未长成的小野猪崽,一箭贯穿脑子,挣扎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阮阮一看,小声惊叹了下自己原来这么厉害,沉吟片刻又喃喃问他,“小炒肉你吃吗?”
她问这话是有缘由的,先前看了他的庚帖,按年龄已经过了所谓二十五不得食荤腥的时候。
《攻略霸道权臣一百零八式》中有言,想要对方对你念念不忘,那就要让他为你破例,做他生命中最不一样的烟火。
***
下半晌申时末,总督府后厨里热闹非凡。
灶上烧开一大锅水,滚烫的热水过一遍,两个帮工合力将那野猪崽挂起在铁钩上,清理、分切,待一应准备就绪,画春方才迈开小碎步前去知会阮阮。
她当然不会做,只不过人在这儿瞧着比较有参与感。
这样再亲手把肉端过去亲手喂给霍修,显得比较郑重些,更容易教他印象深刻。
掌勺大厨是个身宽体胖的大叔,瞧阮阮站在齐腰高的灶台边接油烟,遂同她搭起话来。
“我老李在这儿做了这么久的饭,还是头回瞧见大人那儿说要吃肉,小姐看来不是一般人呐!”
“嗐,这说的哪里话,谁的口味儿也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嘛!”
阮阮说着装模作样扭捏了下,冲人家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十足笑出了总督府女主人的风范。
又问,“那您给大人做了这么久的饭菜,他寻常都爱吃些什么呀?”
大厨手里一把大铁勺颠得得心应手,一边颠一边说:“这个我得和小姐说实话,大人寻常用的清淡,从来没主动说过想吃什么,实在也看不出来。”
“唔……没有爱吃的?”
阮阮一听就觉得霍修这人真是活得很无趣。
俗语有言“民以食为天”,可他居然对世间那么多美食毫无爱好,这就是不懂得享受生活的美好啊。
她当下打定主意,只要他这次破了例,那她往后一定每天都捧给他不同的好吃的,让他感受到味蕾绽放的快乐。
这厢小炒肉出锅,阮阮先拿筷子尝了一口,进了嘴里便朝大厨竖起了大拇指。
一路端着进霍修书房,他正盘膝坐在长案后头批复文牍。
阮阮尚且在门口时,肉味儿便已经随着风飘进了鼻腔中,教他闻着略微有些不适应。
“霍郎,我来啦!”她将小炒肉放在长案上,先夹了一块小小的喂到他嘴边,满眼希冀望过来,“你尝尝,这个不会腻。”
霍修都有十几年没吃过肉了,光看着就觉得不舒服。
他不想吃,又不想直言拂她的意,便开始同她兜圈子,说有点烫,要先晾一晾。
阮阮信以为真,忙凑过去仔细吹了吹。
眼瞧着她吹完了又要递过来,霍修没法子,伸臂一把将人揽进怀里,打岔起来,“乖阮阮,吃肉有什么乐子,不如教我咬你一口……”
外头还是青、天、白、日的,阮阮耳根子一霎烧红了,丢了手中的筷子,捂着脸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你、你这人好不知羞!”
霍修只是笑,他低头,唇瓣似有若无地摩挲着她小巧的耳垂,忽然说:“来,叫声昼白哥哥给我听听。”
“我不要……”阮阮不好意思喊出口,身娇体软窝在他怀里,额头抵在他脖颈处,摇拨浪鼓似得摆了摆脑袋。
他也不肯,想了法子又耐心哄着,“乖,听话,你叫一声,我就遂你的意,吃了那块肉。”
来回哄了好一会儿,阮阮便上当了,朦胧抬起头来,狐疑问:“真的?”
霍修点点头,果然见她扭捏了片刻,细细唤了声,“昼白哥哥……”
他面上满意,不由弯了弯嘴角,又哄她,“乖,再叫一声。”
阮阮不开口了,扭扭身子重新夹了一小块肉喂给他,红着脸提条件:“你想听就得先把这吃下去才行。”
霍修想了想,权当疼她的一片心意了。
咽下去片刻又想起来,“来,再叫一声给我听。”
阮阮:……
书香萦绕的静室中,隐约传来一阵阵耳、鬓、厮、磨的调笑声,候在门外的婢女们连带画春个个都是黄花大姑娘,听得久了,低着头耳根子都烧得通红。
垂花门上有小厮过来,约莫有事要回禀,但到廊檐下也不敢进去,连着求了两个婢女无一不是召了一顿臭骂。
踌躇着,寻上了旁边看起来貌似好说话的画春,“这位姐姐,您看我这身份也不方便进去,能不能请您进去给通禀一声?”
画春听着面上为难,但又不好拒绝,便小声先问他什么事?
小厮一笑,欣然道:“您只管进去回禀句,邺城那位阮老爷上门前来拜访,问问大人见是不见便可。”
小厮不识得阮阮与她,话说得寻常。
可教画春一听,却是一霎白了脸,二话没有转身火急火燎敲响了静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