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还在为被选择的欣喜而悸动难忍,现下心口却倏然冻结。
是哪里出了错?
阿樾分明心里有他。
“阿樾?”
祝虞更是满脸莫名,如此大事,她此前怎么从未听林清樾提过?
林清樾眸光清明地掠过一圈从长衡走到国子监的同窗们,面上破了刚才的平静,忽而泛上一如往常的温和笑意。
“放心,不是什么大事,说不定,我明日便回来了。”
想想衙内一回来就被召回家中。
林家在京中亦是有头有脸,私下联系了林樾也是很有可能的,而且林樾于林家身份特殊……或许真的有什么要事吧……
林樾不会骗他们的。
众人懵懂中点了点头,目睹着林樾先行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为什么。
只有一阵风,紧跟着林樾的步子窜了出去。
是梁映。
刚刚林樾告别的视线,好像唯独跳过了梁映。
梁映熟悉林樾。
熟悉她的呼吸、她的步伐、她的一颦一笑。
他知道,看似春风化雨,温润有礼的林樾,实际永远对人留有一寸余地,就像明月,可望不可及。
他不求独占明月。
但至少他要站到离她最近的地方。
而他差点以为他做到了。
可踏出繁花台的那一刻。
一阵秋风卷起落英纷飞,所有人都在赞叹无尽花雨美不胜收的一刹那,他彻底失去了她的踪迹。
终究是日夜忧惧的事成了真。
月是水中月。
离得再近,触之即散。
……
皇城东宫。
黄昏时分,落日熔金。
银质面具被沾染上一层晚霞的残红,和着遍地精心养护的花枝,本该鲜妍秾丽的一幕,却在蓦然垂下的花剪寒光中,显得阴冷晦暗。
“她真是这么说的?在赢了宋焱之后?”
“是。且出了繁花台,就隐了踪迹,暂不知下落。”
周念单膝着地,将自己在梁映身边所窥伺到的一一回禀。
在没见到萧定安之前,周念以为,林清樾的离开虽然古怪,但是萧定安想要的结果。
毕竟,林清樾是她见过的,萧定安唯一表露出在意的人。
可萧定安听过消息,却花剪一错。
数十盆移栽在殿中,花费重金才能在深秋盛开的花枝就这么一下子被裁去了所有生机。
“他对你而言竟这么重要……”
重要吗?
重要到会头也不回,弃人不顾吗?
周念疑惑,但周念不敢多嘴。
萧定安却眸色阴恻地开了口。
不像是为周念解惑,更像是警醒自己。
“我和她是一类人,我们没有选择,生在暗部,被剥夺了爱人的能力。这倒也不是坏事,不困于情爱便永远自由,明明说好的要
摆脱林氏掌控……”
“我不过是放她出去玩了四年,她竟被人开了情窍……如此不计后果的离开,便是那人重要到了她无法掌控自己的地步,否则以她的性子,怎会前功尽弃,落荒而逃?”
周念微微一顿,为了让自己的滞涩没那么明显,她低下头,极尽下属本分地哑声提议,“那可需属下将她带回到殿下身边——”
“不。”萧定安将花剪一扔,堵了周念的话音。“她既然逃,就说明她还没完全懂那情意,她在害怕……那便正是可趁之机。”
萧定安转身走到寝殿书案,提笔写下一封信,又从隐在暗处的机关中拿出一个木盒。
“阿念,把东西送到洛京城郊十里外的凉亭,给一个姑娘,她会知道怎么做的。”
……
林清樾承认她的决定慌张了一些。
但既然定下,她就不会反悔。
只是要麻烦的事情一下摊开在眼前,实在有些棘手。
林氏明部暗部、萧定安那边……还有琉璃和父亲。
突然离开,玲珑心肯定再也没法按时给琉璃和父亲寄去,暗部随后而来的追查可能也会有一段时间没有宁日了……
她得写信,提前告知琉璃。
夜深人静之时。
确认暂时避过林氏耳目的林清樾坐在洛京一处屋脊上,手上拿着顺来的纸笔,借着月色书写上大致情况。随后拇指和食指捏成圈,在唇下吹出短促的哨音。
重复了不过三次。
一只的威武信鸮随哨音而来。
林清樾绑好信笺,将信鸮送回天际,脑中便马不停蹄开始盘算下一步计划。
这琉璃收到信笺起码也是半个月后,这期间她得——
刚刚思索皱起的眉间,忽然被盘旋着飞回自己肩上的信鸮打断。
怎么飞回来了?
没吃饱?飞不动?
林清樾侧过头,刚准备上手摸摸信鸮的鸟腹瘪不瘪,忽然信鸮在她耳边嘶哑地叫了起来,连带着翅膀也开始欢欣的扑腾。
活像一只狗见到了主人。
可她不就在这儿嘛?
况且这信鸮因为她的严苛训诫,从不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除了——
“樾姐姐。”
林清樾愕然回身。
近乎半年未见的少女身影陡然在夜色中鲜明。
琉璃还是穿着她为她买的那一身嫩黄罗裙,明媚的小脸上带着久违的笑意。
“你怎么在这儿?”
上次与琉璃传信还是在一个月前。
琉璃是个懂事听话的性子。
虽然是她在叛离林氏的混乱中救了小姑娘一命,但在后来的路上,无论是琉璃的医术还是她认路的能力,都帮林清樾得以逃开林氏追捕四年之多。
所以她才敢在执行指令的期间,把父亲交给琉璃照顾。
她记得上个月琉璃传来的信中,说家中一切都好,药也够用,无甚不平之事,如今怎么突然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洛京?
为何又不见必须由人照顾的父亲……?
一向敏锐的林清樾即使琐事缠身,却还是定了定心思,率先拉过琉璃的手,检查了一圈,没见着外伤。又要翻过手腕看看她的脉象,却被笑中带一丝苦意的琉璃拦了下来。
“樾姐姐,我有一个坏消息。”
第085章 试试吧
琉璃把她小臂上的衣袖撩起。
细嫩的皮肤之下, 一条鲜红色的脉络突兀地抢占所有视线。它似有自己的生命,只是在林清樾盯着的功夫,这根一直从手腕长到小臂处的脉络忽然又暴涨了一寸。
“这是什么?”
林清樾蹙眉问道。
琉璃似不愿再让林清樾多看,放下衣袖, 低头道。
“自你写信说要去洛京后不久, 我们在安南的栖身之地就被景王的人发现, 这是他们给我们种下的一种西南边陲的蛊毒。”
“景王?”
林清樾的问句让琉璃还在解释的舌尖被笨拙地咬到, 她却不敢显露半分, 怕以樾姐姐的敏锐察觉了端倪。
“他大抵知道樾姐姐已经成功取得太子信任,刺杀不成,便想着由此突破吧。他们在我和阿爹身上下的是子蛊, 这是母蛊。”琉璃从怀中摸了摸,半响拿出一个木盒递了过来。
“这母蛊, 他们希望姐姐下在太子之身。”
“且为了蛊能成活,下蛊后的一个月需人喂养,这事若要瞒天过海,只有姐姐才能做到。”
一个月?那不就是清河宴开宴之时。
果然是坏消息。
竟卡在她准备离开的节骨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