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战到底。“
“哪怕杀到最后一人,也决不许提前认输。”
隐秘的笛声在殿前上空缓缓响起。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等着后发制人的燕国攻下西岚营寨的那一刻,见证清河宴大燕的胜利,所以一点细微声音并不会被人察觉。
再无战术可下的梁映走出圆帐,和其他学子一起站在沙盘前,看着西岚不断筹措最后一点粮草和兵力作垂死挣扎。
宋焱听闻笛声响了一阵,悄悄杵了杵梁映。
“真没感觉?”
梁映摇摇头。
确实,之前一个月每七日,这般笛声之后他都会腹内剧痛好一阵,这也是宋焱笃定林樾有问题的证据。
可现在他确实一点都不曾发作。
那笛声似也奇怪,没见到回应便不肯停下。
又是一阵僵持,笛声不停,眼前沙盘之上,随着最后三百人的西岚木牌被大燕的蓝色木牌所取代。
宣布结束的锣声终于响起。
“清河宴,大燕胜——”
景王身边的高阶内侍高声宣布。夹道两边的内侍也立刻一声声,将这一份难能可贵的胜利层层传下。
在此起彼伏‘大燕胜‘中,沙盘旁的大燕学子长吁一口气,文武百官欣悦,摄政王景王更是满面笑意。
“幸甚至哉,我大燕有如此英年才俊。我先前曾许诺圆开皇室秘库奖赏诸位,不知各位有何想要的——”
正是听赏之际。
突然“噗”的一声,打断了景王之言。
浓重的血腥气很快地在
大燕学子之间泛起。
“阿樾——”
祝虞近乎失声一叫,把梁映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他顷刻扭身,只见站在他身后挺直端正的脊骨软了下去,勉强以一掌撑地半跪着。梁映身上与她挨近的月白色袍角,被刚刚喷涌而出的血色刺破原有的清冷矜贵。
但梁映却顾不得这些,他忙单膝跪下,将似脱力要倒下的林樾一把揽住,刚刚还沉着冷静,运筹帷幄的三军统帅此刻眼中却溢出慌乱之色。
“怎么会这样?”
月白的袖角试图将怀中之人唇边的血迹擦去,却意外地遇到了阻碍。
林清樾按住梁映的手。
强行隐忍下蛊毒太久,苍白虚弱的面容却仍努力勾出一个笑。
“你做得已经足够了。”
“到此为止吧。”
梁映心下一空。
只看着怀中之人,那双素来温润清正的眼眸渐渐沉下,似失去了原有的光彩。但身体的力气似又恢复,她冷漠地挣开了梁映的怀抱。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殿前侍卫身边,将他佩刀一抽而出。
在所有人的惊呼中,这抹文雅的学子身影直朝高座之上,不知何时坐回来的太子而去。
殿前侍卫见状奋力阻拦,却各个不如一个学子身手矫健,俄而,学子便于众目睽睽之下,将太子劫持往皇城深处而去。
景王眯了眯眼。
“竟朝皇室秘库去了……”
第091章 秘库争
大燕的皇室秘库自开国来, 网罗天下奇珍异宝。而在这之中,据说最为隐秘,最为贵重的乃是大燕开国皇帝留下的镇国之宝。
无人知道其具体为何,但人人皆传, 大燕屹立几百年而不衰, 皆是因为此物。
为秘库安全不受贼子觊觎, 其具体位置只有皇室血脉才能知晓, 而秘库的大门更是只有大燕沈氏的嫡亲血脉才能打开。
林清樾恢复神智时, 自己正背靠地宫石灯倚坐,四肢乏力,耳边只能听见不远处一男一女说话, 似没有察觉到她的醒来。
“中蛊的为何是她?你说你亲眼看见她喂蛊,用得到底是哪只眼?”
男子声音冰冷阴鹜, 像是把人放在三九寒冬中,檐角所凝结的似坠非坠的冰锥下。
一种压在眉心,不知何时置人于死地的漫不经心,让跪在其跟前的周念心中一抖。
萧定安很少用这般语气同她说话。
自她四年前被萧定安捡回一命来,萧定安对她一直态度温柔, 不仅告诉她林氏并非她唯一的归宿,还让她跟在他的身边,免了许多林氏暗部的糟心事。
她一直以为, 就算萧定安不曾言明。
她终归在他心中是有些不一样的。
可今日,他却为了另外一个女人, 对她用上了处理无关人等的冷漠语气。
周念懊悔。
她确实亲眼看着林清樾哄骗梁映吃下东西,而蛊虫下好之后, 琉璃身上的子蛊也确实不曾发作。甚至于之后每隔七日,在林清樾喂食母蛊之后, 她都会靠笛声再一次确认梁映中蛊之症。
一切的一切都毫无破绽。
唯独她不曾想过。
——林清樾将这蛊种给了自己。
这可是失心蛊。
养成之后,不再有自己的心智,任凭养蛊人调遣。
而在喂养母蛊的过程中,母蛊每被笛声唤醒一次,便是催心碎脉之痛。
她以为梁映发作时只是面色苍白,冷汗层出,算是能忍。
原来,她装得更好。
周念记得其中一次唤醒母蛊时,她就在梁映身边,竟能生生忍下,连最亲近的梁映都骗过去了。
若不是刚刚清河宴上,她吹奏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而她硬是忍到大燕胜出,景王赐赏才肯倒下,周念还不能察觉。
都说暗部之人无心。
而林清樾更是在萧定安的描述中,是一个极为看重自我,永远为自己留下后路的人。
她怎能料到。
看着每日用甜言蜜语哄骗梁映吃药的林清樾,背地里却能为梁映做到如此地步。
可千言万语也弥补不了犯错的事实。
周念以额叩地,低声道。
“属下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
“自然要罚。”
耳边男人一声冷笑,下一刻周念左眼眼眶就传来一阵剧痛。
萧定安瞥了眼周念发抖模样,冷淡地将刚刚刺进的长针从她眼中拔了出来,顺着长针一点污血沾在了萧定安的掌心。
萧定安随即把长针撇下,从怀中拿出绢帕轻轻将手擦拭干净,这才走到倚坐在地灯旁的人面前。
“小樾醒了,也不叫我?”
与刚刚截然不同的温柔话声打在林清樾的发顶。
林清樾施施然抬头,他们所在应该是在一座地宫,此刻他们位于一扇硕大的石门之前。大概是除了他们没有别人,萧定安脱去了伪装他身份的银面。
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展现在林清樾的眼中。
熟悉是男子的眼角眉梢还有着十四岁离别那年的痕迹,而陌生却是林清樾想不通,当年那个事事随缘,沉默敦厚的定安哥哥怎么长成了现在这般心狠手辣的样子。
“为何要这么做?”
萧定安眨了眨眼,也像是在重新端详她。
“你又为何要替梁映中蛊?”
温柔的话语下,却伴着一抹不再遮掩的杀意。
“难道,你真的对他动了心?”
林清樾微微一顿,没再抬眸看他。
“我说过,我会摆脱林氏的宿命,也带你一道离开这里。让梁映登上太子之位是我的计划,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计划落空。”
“所以你只是为了不让计划落空,替他中蛊,教他经学致用,还教他师父独门的兵法。”
萧定安一个字接一个字从口中碾出,桩桩件件沉默着做来还不觉得,一旦罗列在口头,才让人惊觉林清樾有多偏袒梁映。
“你就不曾想过,作为太子替身的我,一旦真身回来,会置我于何地?”
说完,萧定安的心渐渐冷了下来。
那个捉着他的手,告诉他会让他自由的少女终究还是永远留在了十四岁那一年。
望着萧定安对她失望的眼眸,林清樾涌起两分惯性的排斥,但她还是顾及着当年萧定安对她的照顾,柔声劝道。
“梁映他不会,他是我一点一点教出来的——”
“小樾。”萧定安打断了林清樾的解释,眉目冷然,“你确实聪慧,可师父把你惯得实在太过天真了。”
“权势是会上瘾的,再好的人只要坐在我这个至高无上的位子,也会面目全非。”
萧定安蹲下身,掐着她的下颚,目露痴迷。
林清樾看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