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胧细细看一眼,问道:“织的是仙鹤吧!”
甄灵儿的脸扭曲了一下,没好气道:“仙鹤怎么了谁说年纪小就不能穿仙鹤了,你以为只有上了年纪才能穿吗!”
谢胧道:“这鹤还是飞的。”
“你给我闭嘴!”甄灵儿勃然大怒,她站起身来,愤怒地反驳,“你不就是想说这是没人穿的驾鹤西去图案吗若真是如此,我怎么会蠢到穿这个。”
谢胧什么也没说,悠悠喝了口茶。
甄灵儿不知道为什么,更生气了,一把将茶壶扔了出去。
一时之间,车内便安静了下来。
过了会儿,谢胧放下手里的茶盏,问道:“说了这么久的话,你不渴吗!”
甄灵儿下意识抿了抿发干的唇,吐出一个字,“滚。”
谢胧忍不住笑出声。
连日以来,她都在为同一件事反复思虑,越想越焦灼不安。眼下遇到了甄灵儿,虽然被她闹得有些烦,但好像总算是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以至于看着窗外的风景,竟有种恍惚感。
马车还算快,在正午时分抵达了南安王妃的别苑。
眼下正是暮春时节,地处山阴的别苑内却正是花团锦簇,夭桃秾李,美不胜收。
甄灵儿跳下马车,左右环顾一圈,回头高声唤道:“谢十一!”
早就听到风声的众人下意识朝着甄灵儿的马车看过来,果然见车帘又被挽起,一个梳着双髻的妙龄少女踩着矮凳走下马车,面容果然就是谢胧。
只是往日谢胧若是露面,便有数不尽的少男少女上前打招呼。
今日瞧见她,却纷纷移开了目光,佯装没有留意。
谢胧内心倒没什么波动。
这段时间,辗转求了许多人,又在齐郁和甄灵儿面前丢够了脸,算是习惯了眼下的局面。
她来这里,就是为了见一面周成。
但男客和女客是分开的,谢胧暂时便跟随着甄灵儿,在女客席上落座。
甄灵儿一来,便有数不尽的少女上前寒暄搭话。其中自然有一部分原因是甄灵儿身份尊贵,她们有意拉拢,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来瞧一瞧谢胧。
嗯,借着这个机会,还能问一问谢胧两句近况。
谢胧当然不乐意回答。
但这些人里,大部分人都不像甄灵儿那么直来直去,她便不好得罪,免得对方趁机在背后落井下石。
如此一圈应付下来,很不容易。
好在一圈下来,南安王妃终于离场,让大家随意不必拘束。
谢胧便抓紧这个时机,离开了席面。
因为这不是能放在台面上的事情,谢胧挑了条没有人的小路,循着记忆往男客那便寻去。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迎面竟然走来一个面色匆匆的侍女。两人擦肩而过,侍女的肩膀撞在谢胧身上,手里正碰着的汤羹也洒了出来。
瞧见谢胧裙子上的狼藉,侍女脸色煞白,连忙跪地求饶。
“奴婢该死,求贵人饶过奴婢一回!”
“贵人若是要更衣,奴婢还有一身未曾穿过的新衣裳,只要贵人不嫌弃……”
谢胧为难地看着自己的裙子。
若是浇上去的是茶水或是酒水倒也罢了,她且走且晾,应当也不至于特别打眼,毕竟她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
偏偏浇上去的是一碗浓油赤酱的肉羹,此时正黏答答地往下滴。
似乎是瞧出谢胧的动摇,侍女悄无声息松了口气。
她迫切又不安地看着谢胧。
“那便劳烦你借我一身衣裳了。”谢胧如此说着,往前走了两步,脚步便又微微顿住,“我瞧着像是客人吗!”
她如今所穿的衣裙,都是何茂丘的家人准备的。
虽说料子样式都不差,但比起这些精心装扮的显贵,却全然不是一回事。只要扫一眼,别说是这些显贵人家的仆从,就是大街上随便拉来的一个人,都能瞧出分别。
那这个侍女,为什么断定她是位“贵人”,而非别苑中的粗使小丫鬟
侍女抬起脸,视线落在谢胧的脸上,“别苑中旁的人,我都认识。”
谢胧便问:“那你便是府中的老人了!”
“奴婢从五年前便待在别苑中,所有人都认得。至于王妃此次带来的人,并不多,多是从前便在王妃跟前得用的,奴婢不是第一次见,故而也都记得脸。”
“贵人请随奴婢去厢房更衣,费不了多少事。”
这番说辞天衣无缝,且丝毫不作伪。
谢胧却没有动。
她瞧着那侍女,说道:“既然是老人,又能见到王妃跟前得脸的人,会不认识我!”
侍女微微一愣,全然没料到谢胧会察觉到这一点。
她确实是认识谢胧。
毕竟,从前谢胧在美人如云的京都贵女中,也是头一份地招人喜欢。她们王妃最喜欢的少女,便是谢胧,年年的宴会都会让谢胧在身边作陪。
至于游园和留宿,更是数不胜数,所以想不认识也难。
“奴婢……”
“奴婢想着,谢娘子按理说不该出现在这里,兴许不便被点破身份。”
这个侍女很聪明,但是谢胧不打算和她浪费口舌。
她拎起裙子,转身便拐了个方向跑了。
一直跑到没有人的角落,她才弯下腰,扯了两片叶子揩掉裙子上的污垢。然而还没来得及直起腰,身后便罩下来一片阴影,谢胧来不得及躲开,便眼前一黑。
第26章 试探
等到谢胧再次睁开眼睛,是在一间陌生的房间。
她躺在绯红的帐幔内,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香味,甜腻得令她头脑发昏。
她本能觉得这香不太对。
谢胧立刻撩起帐子,下床想要去将窗户推开。然而双腿一软,她几乎是滚下去,浑身竟然也变得虚浮无力,这更验证了那香不对劲。
既然如此,这房间也待不得了。
谢胧连忙去推门,门果然从外面被锁住了。
再去推窗,也推不开。
短短几步路,她就累出了一身汗,几乎是头晕眼花,只能坐在桌前。没一会儿,意识便重新昏沉起来,谢胧干脆拔下头上的钗子,扎入虎口。
剧烈的疼痛令她清醒了些。
门外响起细碎的声响,下一刻门便被推开。
为首的是个面容还算俊秀的男人。
谢胧并不认识对方,但那张脸,却让她实打实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在梦里见过,秦王。
秦王的视线直直落在她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惊艳,挥了挥手打发了下人。其余人默契地无声推下去,秦王径直走进来,转身合上了那道门。
“你是叔母府里的下人”秦王问。
谢胧意识模糊,只知道对方嘴在动。
她竭力将钗子往下划,靠着疼意支撑,站起身往门口走。
秦王细瞧了她周身,“还是说,你是来赴宴的闺秀!”
少女不答,只是踉踉跄跄往门口走来,看他的目光带着几分警惕。走得越近,秦王便越发看清了少女此时情态,眼神朦胧无辜,却带着不自知的轻喘,白皙的肌肤渗出薄红。
他一贯喜欢美人,纵情声色。
只这一眼,心底原本还有的几分克制,彻底被抛之脑后。
若对方是安南王妃的人,事后打声招呼也是了,总归她一个丧夫的寡妇也掀不出什么风浪。若是聪明些,就该早些将这个少女送给他,来日他也会记得这份情。
若对方是来赴宴的闺秀,瞧这身装扮,只怕是个身份低微的小官之女。他瞧上她,是她和她家里的荣幸,对方不会不识趣。
如此想着,秦王唇边溢出一丝笑意。
他指尖微捻,伸出手,想要扶住少女那一截颤颤巍巍的细腰。
门却骤然被踹开。
眼前摇摇晃晃的少女,身形一歪,朝着门口的人跌过去。
秦王眼睁睁看着齐郁抬手,将少女揽入怀中。
“殿下,你走错房间了。”齐郁扯下肩头披风,披在少女身上,隔绝了秦王的视线,唇边才泛出一丝冷意,“来人,为殿下引路!”
秦王被人横刀夺爱,几乎下意识冷下脸。
然而对上齐郁黑沉沉的眸子,却又冷静下来,缓缓吐出一口气。
得罪谁都行,齐郁不行。
这人行事无所顾忌,手段又狠辣无情,不好招惹。若说只是这些倒也罢了,他一个既受宠又有实权的皇子,难道还得罪不起一个难缠些的臣子
可偏偏齐郁在刑部任职,手握权柄,不知道拿捏着多少人的小辫子。
即便是秦王,也要忌惮他。
“我记得你一贯对这些宴饮没兴趣,今日怎么来了”秦王虽然不愿得罪齐郁,却也不愿意就这么走了,轻笑着问道,“莫不是来办案!”
齐郁的视线淡淡扫过秦王,“殿下在提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