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婧华张手挡在念慈身前,唇瓣轻颤,泪水珠串似的坠落,声若蚊蝇,却清晰地传入三个男人耳中。
“……他是昀哥哥啊。”
“哐当——”
萧长瑾手中之剑坠地。
……
“长昀,你可是恨朕?”
念慈跪在殿内,摇头轻笑,“不恨。”
崇宁帝望着下首,这个曾经自己最喜爱的侄子,沉声问:“那你为何助纣为孽?”
念慈抬首,眸光含笑,“我只是,想让他最在意的儿子,走一遍他曾经走过的路。”
与他一样走上谋逆之路,在他即将登上顶峰时,再给他致命一击。
看他半生算计落空,看他彻底疯魔。
看他痛,看他恨,他心里才痛快。
崇宁帝握着杯盏,狠狠朝他掷去,怒道:“你可知,在这场宫变中死了多少人?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的父母亲友该是如何心痛?”
茶杯砸在念慈额角,当场出了血,碎响声中,他漠然垂首,“没有。”
“他人的生死,与我何干?”
“你!”
崇宁帝怒而拍桌。
“皇伯父,您别生气,别生气。”
萧婧华抹去泪水,替崇宁帝抚着胸膛。
“父皇。”
萧长瑾跪在念慈身旁,“昀哥心中有怨,也在情理之中,还望您饶他一回,儿臣定会将他带回东宫严加看管,让他赎罪。”
“你给朕闭嘴!”
崇宁帝冷声呵斥,他睨着念慈,“百姓的生死与你无关,那婧华呢?她是你血亲,是你妹妹,你就这么看着萧长兴那个畜生派人将她劫走?”
手臂上缠着绷带,一直沉默的恭亲王拍桌,怒道:“还有这事?长昀,你皇伯父说的可是真的?”
萧婧华泪眼摩挲地看着念慈。
念慈绷着的劲忽然散了一半,低声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们会对婧华动手。”
崇宁帝泄了气,单手揉着额,“这些年,你都做了什么?”
念慈摇头。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告诉萧长兴他的身世,替他选了几个人,出了几条计策。
他游离在外,却又举足轻重。
崇宁帝张唇,“他给朕下的毒,是你换的?”
他的的确确喝下了那杯毒茶,可吐了几口淤血后,胸腔内那股隐痛却散了。
念慈沉默。
崇宁帝也不由缄默。
萧婧华忍着这股令人心惊的寂静,小心翼翼开口,“皇伯父,昀哥哥真的知道错了,您就饶他这次吧,他不会再犯了。”
萧长瑾叩首恳求,“还请父皇,饶昀哥一命。”
“皇伯父。”
萧婧华又忍不住掉泪,“他现在和以前生得一点也不一样,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您让他去挖矿,修堰,做什么都成,只求您,只求您……”
她抽噎着说:“给他一条活路。”
恭亲王忍不住道:“皇兄,长昀这孩子……终究是……”
终究是端王兄仅存的血脉。
崇宁帝心头一颤,缓缓闭眼。
“囚禁承运寺,为无辜惨死的宫人百姓诵经超度。”
“……终生不得踏出一步。”
……
晴了多日的天终于落了雨,雨水从云层降落,洗刷掉所有血气罪恶。
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店铺重新开张,掌柜的脸上挂着笑,大声吆喝着,哪怕是雨天,依然无法掩盖他的好心情。
一辆华贵马车从城外驶来,两侧侍卫开道,行人纷纷避让。
萧长瑾敲开车窗,对里边的少女道:“孤送你回府。”
“不用了。”
萧婧华摇头,“太子哥哥先回宫吧,我还有事。”
萧长瑾挑眉,“行,那孤走了。”
“好。”
萧婧华挥手与他告别。
目送萧长瑾离开,她望着朦胧雨幕,忽然起了兴,“给我拿把伞,我下去走走。”
箬兰重伤未愈,随云慕筱回京后仍在休养,箬竹忙着书院事宜,如今跟在她身边的是夏菱。
她有些不放心,“郡主一个人?”
“都已经过去了,还怕什么?”
夏菱只好给她拿了伞。
萧婧华撑开伞下了马车。
予安正要跟上,她忙制止,“不用,我单独走走。”
觅真受了伤,今日只有予安一人跟随。
她犹疑片刻,终是点了头。
细雨蒙蒙,雨水从树叶上滚落,没入土壤间。雨中飞鸟穿梭,不见身影,唯留清鸣。
萧婧华撑着伞走过长街,穿过巷子,蓦地驻足。
不远处的柳树前站着一人,手持一把青色油伞,身着月白色长衫,伞檐轻抬,露出清隽眉眼。
眸光清透宁静,仿佛凝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萧婧华抬步向他走去,“你怎么在这儿?”
陆埕道:“在等你。”
“你知道我会来?”
“不知。”
萧婧华蹙眉,“那你还等。”
陆埕轻声,“今日端……”停顿片刻,他道:“那位前往承运寺,我想,你应当会来。”
念慈在宫中住了一个月,直到今日,萧长瑾和萧婧华亲自送他去了承运寺。
这一个月里,萧婧华还未见过陆埕的面。
“万一我不来呢?”
“那就一直等。”
她气笑了,“我不来,你不会去找我?”
陆埕微怔,神色柔和,“好,那我去找你。”
萧婧华满意了。
细雨氤氲了他的眉眼,添了几分朦胧,她看着他眸底神光,忽然趾高气昂地命令。
“吻我。”
“现在?”
陆埕一怔。
“对。”
萧婧华点头,语气坚定,“就在这儿。”
陆埕为难地看着雨中来来往往的行人。
二人目光胶着,片刻后,他妥协了。
手中伞柄一转,连串的雨珠从伞檐滚落,“啪嗒”坠在石板上,打湿了两人的衣摆。
清风吹拂,青草菲菲,陆埕用伞面遮挡住行人视线,把自己暴露在细雨中,接过她手中伞柄,缓缓低头。
他在伞下吻她。
感受着唇上温热,萧婧华闭眼,唇角上扬,单手揪住他胸前衣料。
献我欢喜,既往不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