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春给她整理整理披风,又道:“板栗炒好了,还是热的,小姐要用一些吗?”
她摇了摇头:“不了,天晚了,吃了板栗容易积食。”
“也好,明日若要用,再放到锅里炒炒也是一样的。”
“嗯,我困了,想睡了。”
“还没用晚膳呢。”
她摇着头往屋里走:“不饿,不必用了。”
夜静,窗外一阵雨,将树上的叶子又带落一堆,她的枕头又湿了大片。
她又是睡到晌午才醒,起来后,神情仍旧倦怠。
写春跟着她从老夫人的院子回来,还不到午时,便又伺候她睡下,忍不住担忧一句:“小姐不是不咳嗽了吗?怎的还是这样犯困?”
“兴许是夜里没睡好,不必担忧,再者秋日里,犯困也是常有的,你们若是困了累了,也去小憩会儿,轮换着守着就是了。”
“小姐多睡会儿养养精神也好,只是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嫁衣还未绣好,着实让人有些心急。”
“不急,还有些时日呢,我下午起来便绣,每日都绣一些,能赶得及的。”
写春放心一些:“小姐心里有数便好,小姐睡吧。”
扶萤不想绣什么劳什子嫁衣,一坐在绣架跟前便心神不宁,但又没办法,只差她这一点儿了。这里不比婺州家里,若绣不完,这些个长辈们必定有看法,不想绣也得绣。
所幸,这几日日头好,有日光照着,屋里还算亮堂,不费眼睛,绣起来倒快一些,紧赶慢赶总算是要收尾了。
丝线穿过布面,外面丫头急急来传:“小姐!小姐!外面有人找!”
“何人?”扶萤问。
“他没说,直说小姐见过就知晓了。”
“画绿去瞧瞧。”扶萤未抬眼,随口吩咐一句。
画绿应了声,缓步走了出去,没多久,又匆匆跑回来,磕磕巴巴道:“小姐、小姐……是、是是是砚禧回来了!”
第49章
扶萤微怔, 垂下眼眸,低声问:“他要做什么?”
画绿气喘吁吁,咽了好几口唾液才好一些:“他说想见小姐。”
沉默片刻, 扶萤起了身,缓缓往外走:“你去, 将他带去外院的小亭。”
画绿看她两眼, 抿了抿唇, 小跑着又朝外去。
那座小亭下, 扶萤迎着风坐着, 头上的流苏簪子、额前的碎发、脖颈前系着的披风带子都被风吹得四处乱飞。
她眯着眼,看着远处缓缓走来的人, 却好似隔着雾, 什么也瞧不清,直至画绿带着人走进了,在她耳旁低声提醒一句:“来了。”
她回过神,摆了摆手:“你下去。”
画绿看一眼亭台下的人,又看一眼扶萤, 悄声走远了些。
秋风飒飒地吹着,不知有哪一刻,扶萤恍然看清了他的面孔。
他总是这样桀骜不驯的,旁的奴才再如何愚钝,也会憋出个笑来讨好主子, 可他从不,即使被打断腿,那一身骨头仍旧硬得发慌, 从不肯低头。
他那双平静的丹凤眼看着她,没有恨意、没有爱意, 只是平静,竟让她觉得好生惶恐、好生陌生。
他走过来,拉过她的手,往她手心里塞了一张纸,声音有些干涸、沙哑:“收好。”
她又看得清了些,盯着他脸上的伤痕,直到他走远了都未回答,画绿又喊时,她又回过神时,垂眸又看清了手中那张卖身契。
“小姐……”画绿看着她手中的纸张,抿了抿唇。
“走吧。”她怔怔起身,将卖身契牢牢握在手里,失神往前走去。
院里的丫鬟见她这副模样,都忍不住朝画绿看去。
画绿只摇了摇头,送着扶萤进了卧房,又问一句:“小姐,今日还绣吗?”
扶萤也只是摇了摇头,失神在床上躺着了。
画绿这才悄声出了门,朝候着的众人走去,却是将其余人都赶了,只牵了写春到一旁,低声道:“砚禧回来了。”
“什么!”写春惊得瞪大了眼,“他如何回来的?”
“我也不知,只看他浑身狼狈,又将卖身契拿了回来,不知是偷跑出来的,还是赎了身跑回来的。”
“他现下在哪儿?”
“应当在府里,他将卖身契又交还给小姐了。”
“小姐如何说?”
“小姐收了,便像方才那般了,什么也没说。”
写春沉默会儿,深吸一口气,道:“我去瞧瞧他。”
画绿赶紧拦:“你千万莫去,小姐这会儿还不知如何说呢,莫一会儿生气了,又连累着你了。你且忍忍,他能回来便说明身子无恙。”
“也好也好。”写春点了点头,“小姐这两日胃口一直不大好,身子也跟着不适,还是在外面多候着吧。”
“嗯,是。”画绿又进屋去守着了。
她们都怕又闹起来,可一连过去好几日,扶萤没什么动静,李砚禧也没什么动静,好像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扶萤虽是未动,心里却杂乱乱一片,待理明白了,才往外去。
写春和画绿这会儿都不在院子里,她一个人出了门,朝着外院的方向走,一路到了小厮住的屋子里,推开李砚禧先前住的屋子的门。
李砚禧正躺在铺上,听见动静,头偏了过来,又见是她,眼瞳才动了动。
“我有事要与你说。”扶萤说一句,退出了门外。
没多久,李砚禧出了门,到了她身侧。
她垂了垂眼,低声道:“你去为我寻一副落子汤来。”
李砚禧眉头一皱,上前几步,抓住她的手臂,盯着她看:“你有身孕了?”
“你去为我寻一副落子汤来。”她只重复。
李砚禧扬起唇,很快又垮下脸,冷声道:“你休想。”
扶萤抬眸:“你不想我落了,你便帮我。”
“帮你?”李砚禧上下打量她一眼,“如何帮你?”
“你帮我寻一副蒙汗药,我下到方兰漳的酒里,让他以为这孩子是他的,我自然就能生下来。”
“你想怀着我的孩子去跟别人睡?”李砚禧冷笑一声,“你做梦。”
扶萤咬了咬牙:“你不帮我,我便将他落了!”
李砚禧松了手,歪着头,笑道:“你将他落了,我就让所有人都知晓你落的是我孩子。”
“李砚禧!你混账!”扶萤狠狠瞪他一眼,转身便走。
他没追上去,只道:“走慢些,当心伤到我的孩子。”
扶萤一咬牙,走得更快了些。
李砚禧看着她走远,扭头去买了安胎的汤药,在屋里煮好了,晚上端着去了她屋子里。
她这几日格外嗜睡,这会儿早睡下了,窗子响声没听见,吹进来的凉风也一点儿没感觉到。
李砚禧悄声走过去,在床沿坐下,轻声将她唤醒:“青青。”
“小禧哥哥。”她茫然睁开眼,喃喃一声,很快清醒过来,退开好远,皱着眉质问,“你来做什么!”
李砚禧抬了抬眉,脱了靴子便往她被子里挤。
她气得连连蹬他:“你下去!下去!”
“你动静再大一些,再大些,好让所有人都知晓我有孩子了。”李砚禧威胁一句,转身将罐子里的药倒进碗里,端到她跟前,“来时还是滚烫的,风一吹凉了不少,这会儿喝正好。”
她狐疑看一眼,问:“什么药?”
“落子汤。”李砚禧张嘴就来。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扶萤虽是这般说,还是接过碗一口喝下了,喝完了又骂,“你想苦死我吗!”
李砚禧捧着她的脸就亲,任她如何挣扎都没用,亲完才道:“不苦了吧?”
“混蛋!”她低骂一句,躺回被子里。
李砚禧跟着她躺下,从身后抱住她,手往她小腹上放。
她毫不留情在他手上拍了一巴掌:“做什么!”
李砚禧丝毫未躲,温暖的掌心已覆盖在她小腹上:“摸摸我的孩子。”
“不是你的!”她咬牙切齿。
“不是我的是谁的?”
“陶裕的,我跟他睡过。”
“你少糊弄我。”李砚禧抬头去看她的神情,见她眼神闪躲,脸色才好看一些,又躺回将她抱住,“你再惹我,我告诉了旁人咱们的事,你可别生气。”
她又掰他的手:“你松开我!”
“不松,乖乖让我抱着。”李砚禧将她抱紧了些。
她气来气去,除了后悔今日去与他说,也找不到埋怨什么了。
可她小日子已许久未来,若是写春察觉要给她请大夫,她可怎么办是好?想来想去,也只能找身后这个狗奴才。
她安静下来,李砚禧心情也好些,用下颌在她肩上蹭蹭,低声询问:“几个月了?是不是上回毒发时有的?”
“我不知道。”扶萤没好气答。
“应当是了,那之前你月事不还正常着?”那应当是要有两个月了,李砚禧本还想着无论如何将她带走,现下看来是不能了,得等胎坐稳了再说,“有没有害喜?”
扶萤怼他一句:“你还知晓什么是害喜?”
他没接话,又问:“有没有害喜?能吃得下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