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蓁淡淡道:“我已经是戴罪之身,实在担不得大人二字。”
那衙役名唤李岩,几人之中年岁最长,道:“我们这些年押送了不少人,这有些门道还是明白的。流放到房州的人,从前也是非富即贵,比起旁的地方那是好得多。荣大人日后若是还有东山再起之时,咱们不求您记得我们这些人,不怪罪我们便是。”
荣蓁并没有和她深交的心思,“言重了。”
李岩笑了笑,又想起些什么,“荣大人,有些事还是要跟您说说,那日虽然郑校尉给了我们些银子,只是这路途遥远,这钱一路上买些干粮吃食便差不多用尽了,要想住店,那便不能了。咱们这样的日子往后还有很多,我知道您从前富贵,怕是没经历过这些苦日子,但咱们这也是没办法。”
荣蓁看着不远处正生着火的几人,抬眼同李岩道:“我明白。”
李岩得了她这话,便去和其他衙役一起忙活,这破庙里虽没有什么御寒之物,但也算是遮风挡雨,那瘦些的衙役悄声同李岩道:“姐姐何必同她这般客气,都是流放的人了,能有几人再回来。”
李岩往荣蓁那里看了一眼,见她闭目养神,并未看向这边,这才转过头来,低斥一声,“你们懂什么,凡事都要留些情面,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她虽获罪,可那日你难道忘了,来送她的郑玉可是郑将军的嫡女,还许诺我们回京之后再给些银两,多照顾几分也是正常的。”
那瘦些的衙役道:“那姐姐真打算让她舒舒服服地走这一遭,咱们那银子可是说好了要平分的。”
李岩瞥了她一眼,那瘦些的衙役道:“不是我小气,姐姐也知道我家中还有老母要奉养,还没能娶夫生女,总要攒些钱……”
李岩低声道:“这些事难道我会不知,我只说照顾一二,可没说要大鱼大肉伺候着。咱们只要对她客客气气的,将人平安送到那地界,这差事旁人便也说不出什么。”
习武之人,对周遭的响动总是明锐一些,她们说的话也没有逃出荣蓁的耳朵,世人皆有私心,荣蓁不觉得奇怪,若是这些人对她太好,她反倒觉得离奇了。
过了一会儿,李岩熬了碗粥给荣蓁送来,又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干硬的饼子,“这天 冷得很,您喝了暖暖身子。”
即便荣蓁武艺再好,一路劳累,便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她既然没打算死在这路上,便不会为难自己的身体,荣蓁手上的梏具没有打开,她捧着碗道了声谢,碗上破了一个缺口,粥里还冒着热气,将粥小口喝下,又咬了一口饼子,慢慢咽下,虽食之无味,但足以果腹。
夜渐深了,荣蓁靠坐在火堆边,却怎么都睡不着,一旁的人鼾声不绝,又或是呓语几句,荣蓁往火堆里添了把柴,这样冷的夜里,也唯有腹中清粥,眼前的火,能给她几分温暖。
荣蓁刚要闭上眼睛,忽而听见外面有些声响,她稳住心神,仔细辨别那声响,离得近些,却像是人的脚步声,不止一个。
几名衙役都睡着了,而外面的人却不知是敌是友,荣蓁假装睡下,侧躺在干草上,只见一道阴影落在她们身上,寒光一闪,荣蓁翻身避过,躲过了这一击,也将李岩等人惊醒,慌乱之下拿起手中的刀便同那几人缠斗在一起,荣蓁的手被梏住,只能在一旁观战,情形并不算好,这些衙役的武艺防身尚可,对战却完全不是对手,没多时便被打翻在地上。
荣蓁看她们衣着打扮,几人并未蒙面隐藏身份,倒像是劫财的山匪一般,可若只是这般,方才便不会第一个便要取她性命,荣蓁无法坐视不理,另一名衙役被刀割破了手臂,捂着伤口后退几步,那“山匪”正要上前,荣蓁旋身过来,一脚将人踢向门边。
那“山匪”的身体摔在地上,动弹不得,可见荣蓁这一下的力度,那受伤的衙役见状,忙将怀里的钥匙取出,忍着痛替荣蓁将梏具打开,“你既然武艺好些,便帮我们把人赶走,这些是亡命之徒,我们可能都会死在这儿。”
荣蓁并未犹豫,将地上的刀接过,扶住了李岩的身体,而后上前挡住了那人挥来的刀,只用了几分内力,便将人镇开,口吐鲜血,其余“山匪”便要上前帮忙,忽听受伤那人道:“我们走!”
不过一瞬的功夫,便解决了这场危机,李岩回不过神来,倒是那受伤的衙役道:“多亏了荣大人在,不然以我们几个的武功,怕是凶多吉少了。”
荣蓁并没有向她们说出自己的猜测,既然她们以为那些人只是劫财,那便由她们想去吧。荣蓁伸出手去,示意她们给她戴上梏具。
那受伤的衙役也算是为荣蓁所救,看了李岩一眼,又同其他人道:“荣大人武艺这样高,即便是被锁住,咱们几个也不是她的对手,又何必多此一举呢?更何况,今天咱们姐妹几个的命都是荣大人救的,李姐姐,不如便免了这梏具吧,反正也没外人瞧见,大不了白日有人时戴上,旁的时候便取下让荣大人也松快一些。”
那瘦些的衙役刚想驳斥,李岩却觉得有理,便同意了此事,荣蓁将手收了回去,道了声谢。
李岩道:“该我们说谢才是。”
天亮以后,她们一行又重新启程,李岩不敢再含糊,选了些近路,争取每日在城里过夜,至少可以保住身家性命,又暗中劝说了几人:给的钱已经够了,有些时候可不能为了钱而丢了命去,更何况,她人也跑不了,没有路引,又是戴罪之身,去到哪里都不算安全。
每隔几日,便难免要在店中歇息一次,李岩去城中采买些干粮带了上路,荣蓁留在店里,由人看着,店虽简陋,但热水还是有的,荣蓁浸在温热水中,洗净自己,又将衣服换上。这一路上波折也不算少,途中又遇到过几个毛贼,不用荣蓁出面,便将人打走。她们辛苦奔波一月,总算到了房州地界。
荣蓁从前便听过房州之名,纵横千里、山林四塞、其固高陵,乃崎岖疾瘴之地,如今到了此处,倒真是被困住了。
荣蓁瘦了不少,肤色也黑了一些,只是仍旧比李岩等人看着白皙,李岩拿着手中的文书,将荣蓁送到,这便是交了差,临行之前同荣蓁道:“荣大人,这里的日子也不会比路上好过,凡事你还是忍让一些,说不定就有转机呢。”
荣蓁谢过李岩的好意,房州县令知道荣蓁过来,并没见她,只让人将她带到官庄之中做些杂役。
荣蓁被房州的官吏带到了官庄里,分派了两身衣服,有些旧了,但到底还算干净,荣蓁白日里跟着一起忙作,一刻未停,晚间便早早歇下,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即便是神仙也会变得麻木。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荣蓁平素少言寡语,又是新来的,而周遭的人却知奉承,官庄里的主事是房州县令身边的小吏,见得荣蓁这般,便想整治她一番,多派了些活计给她,荣蓁并不多言,默默领下,可却又那小吏更为不满,便使了些招数,诬陷荣蓁偷了庄子里的财物,将荣蓁押到正堂来。
那小吏姓赵,硬要让荣蓁认下,“你若是不肯认,那我只能鞭子侍候了。”
荣蓁被人按住,仰起头来,“难道我认下,这鞭子便不会挨上了吗?我有没有偷,你心里最清楚。”
那小吏嗤笑一声,“看样子,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说着她便起身,要亲自惩治荣蓁,她将鞭子握在手里,又沾了些红色粉末,她挥起鞭子正要落在荣蓁身上,忽而听见外面人道:“住手!”
那小吏停住了,看向来人,“你初来乍到,也要多管闲事吗?”
那女子抱臂看着她,冷笑一声,“那你倒是说准了。”
第091章 来历
那小吏名唤赵淼, 也算是房州吴县令的亲信,并不将眼前人的话放在眼里,“秦楚越, 我没想到你这么爱多管闲事,才来这里几日啊,便想着与我作对了。”
秦楚越走到近前,将荣蓁一把扶起, 而后对赵淼道:“赵主事可真是会给我扣帽子, 你身为这官庄的主事,不查清楚便滥用私刑, 若是传扬出去,吴县令可保得住你啊?我好心提醒, 你却毫不领情。”
赵淼心里一慌, 难免露怯,她指着秦楚越道:“什么叫滥用私刑,方才这么多人可都听见了,她自己已经认下偷了东西。”
荣蓁开口道:“认?我几时认过?可有签字画押?”
这些时日赵淼也一直在观察荣蓁, 本见荣蓁逆来顺受, 以为她不会反抗,却没想到这人竟将秦楚越当靠山了, “你……”
秦楚越道:“你方才说她偷了官庄里的财物,那到底是哪样?”
赵淼仗着这官庄里她一人独大,根本没有想着做什么手脚,只打算将荣蓁惩治一番,最后说追回了便是, 被秦楚越质问,她只能编造, “庄子银库里钱少了一些,有人瞧见昨日荣蓁曾从此处路过。”
秦楚越闻言却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啊,可我怎么记得这银库里的银子每十日便要运往县衙,管理账册和钥匙的各有一人,不如现在便查一查,若是真的对不上,那这两位便也有失职与监守自盗之嫌了,不如将她们三个一起带到县令那儿详细审查一番。想必吴县令很是重视此事,定不会冤枉了谁。”
赵淼还未定下主意,那二人却先坐不住,忙道:“说不定这是个误会,我二人再去查查,等查清楚了再说也不迟。”她们说完便忙不迭地离开了,显然不愿意掺和进来。
赵淼恼羞成怒,“秦楚越,你有什么底气这样护着一个犯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花了多少钱才得到现在这个巡检的位子,才来半个月,便想着压我一头。你那些钱还是留着好好为人处世吧。”
秦楚越面上仍旧维持着笑意,“赵主事这话我不敢苟同,您说我花钱买官,那我的钱又给了谁?据我所知,当今陛下便是因为户部官员买官渎职而清洗了户部,听说处斩那日血流尽了都城半条街。陛下如此厌恶此事,不如你去将此事报给吴县令,看看她有何打算啊?”
赵淼被她这话噎住,秦楚越买官自然是吴县令的门路,她这是算准了自己不敢得罪吴县令。
赵淼见此事不成,拂袖离开,经过秦楚越身旁时,秦楚越还要道上一句,“我那点身家在别处的确算不上什么,但在房州这地界却是刚刚好。今日开罪了赵主事,秦某实在过意不去,不如改 日去我宅子里做客,秦某会备上好酒给赵主事赔罪。”
赵淼恨恨地看着她,“我们走着瞧!”
赵淼离开之后,荣蓁侧眸打量着身旁的人,声音淡漠,“你救我究竟有何目的?”
秦楚越转过头来,她打量着荣蓁,暗淡的粗布麻衣,连束发的簪子都无,实在可以称得上落魄二字,“若不是知道荣大人落了难,形容不见往日荣光,今日再见到,秦某怕是认不出了。”
荣蓁并不在意她的嘲讽,反而对她的话起了疑惑,“再?你从前见过我?”
秦楚越道:“荣大人贵人多忘事也是自然,那时您何其尊贵,我落魄如丧家之犬,在都城中冲撞了您的马车,您大度没有追究,又给了药膏让我治伤。没想到不过一年,咱们倒是风水轮流转。”
荣蓁的确回忆不起来,对于她言语之中或多或少的挑衅,荣蓁也毫不在意,当真如枯井一般,“你说的我记下了,若是没有别的事,恕不奉陪。”
荣蓁说完便转身离开,秦楚越伸手拦住她,“从三品大员到如今被流放,荣大人真的甘心吗?还是你心里早已经没了斗志,就打算这样被人欺凌下去?说句实话,今日我本可以不出面,看看荣大人能忍到几时,只是在我心里,却也见不得你被赵淼这等小人欺负。”
荣蓁看向她,淡淡道:“我后半生有何志向,干卿底事?还是你以为,同我说这些话,便能让我为你所用,赵淼不是好人,你是吗?”
秦楚越闻言一愣,而后轻笑起来,“看来的确瞒不过你,只是即便是利用又有何不对,难道你荣蓁如今还有旁的价值不成?秦某倒是觉得,利益关系才是最稳固的关系,你我各取所需,或许比你那些亲族牢靠得多。”
荣蓁道:“那也要看看,我想不想被你利用,又或者,你可以给我什么?”
秦楚越缓缓道:“从前的我的确是攀不上荣大人,你若是不落难,我还没这个机会。我可以保证荣大人在房州期间不被人欺压,荣大人其实并非没有别的出路,只要你肯写悔过书,我会想法子将它带到都城,宁华帝卿说不定还愿意帮这个忙,把它呈给陛下。”
悔过书?荣蓁兴致缺缺,“看来我和你是谈不拢了,告辞。”
这次秦楚越并没有阻拦,她看着荣蓁离开的背影,道了句:“还真是个硬骨头。”
晚间荣蓁收整好自己,在房中歇下,同屋的人都已睡着,月色正浓,从窗中透了进来,她枕着手臂还在想着白日的事,秦楚越这个人来历不明,她回忆着赵淼说的那几句话,捐官,半月,竟然这样巧合,她刚到了房州不久,这人便在房州捐了官,虽只是小吏,并无太多实权,但却足以接近她,此人究竟是何打算?
荣蓁想不明白,一切只能见招拆招。白日里荣蓁继续在官庄做些杂活,赵淼许是有些忌惮秦楚越,并没有再特意为难她,只是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不善。
秦楚越时常会过来,她出手阔绰,常带些酒肉吃食给那些看守的人,时间久了,那些人便也同她熟络了些,知道秦楚越想护着荣蓁,赵淼不在时,那些人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官庄里的活计是做不完的,放水还是为难,只在她们一念之间。
二月末天已回暖,秦楚越坐在椅子上,看着荣蓁在一旁劳作,旁若无人道:“都说让你歇一歇了,赵淼不在,要半月才能回来,用不着出这么大的力气。”
荣蓁并不言语,手上未停,秦楚越见她不为所动,当真是软硬不吃。
有秦楚越的照拂,荣蓁的日子不至于难过,但旁的人却不一定,她们在官庄还有一丝喘息的机会,可很快吴县令的人便让人来传话,要押她们这些人去采山石,同屋的人惴惴不安,纷纷道:“听说那里的人没日没夜劳作,有时连饭都吃不饱,若是慢了,还会被打一顿。我如今也四十有余,真去了那里,只怕活不过一月。”
“但也没有办法,不去也是个死。”
荣蓁也没有想到,恐惧之下,同屋之人竟起了逃亡的念头,荣蓁察觉了,却并没有跟出去,只是也没有阻止,或许如她们所说,被带走也只有死路一条,这些人敢反抗,全凭求生的勇气,荣蓁也是阻挡不了的。可官庄里的人早有防范,那些人被捉住,赵淼的手下将消息报给了吴县令,吴县令极为震怒,当即下令将这些人杖责五十,关押起来。
荣蓁并未参与其中,只是赵淼的人却不想这样轻易将她放过,也将荣蓁一并带去。秦楚越连夜赶到县衙,瞧见的便是荣蓁被关押起来,正要施刑。
见她过来,一旁的衙役上前问一声,秦楚越从钱袋里掏出一些碎银,笑着塞给了几人,“你们几个先去吃些茶,这几人便交给我,我也有话要问上一问。”
那几个衙役欢喜收下,却又想起还未施刑,秦楚越道:“我来便是。”
等人都走出去,秦楚越看向荣蓁,正色道:“我知道你对我有些成见,但眼下只有我能帮你。你也看到了,被流放到这里,连生死都不能自己掌握。我知道你不怕死,可你也不想死得这样潦草吧?你听我一言,只要你肯写悔过书,当今皇帝必定会放你一马,到时候自有东山再起之时。”
即便是到了这种情形,荣蓁依旧不愿被秦楚越拿捏,她道:“那就死在这里啊,你这样急切,倒是比我自己还要顾惜我的性命。既然如此,你何不说出你真实的目的。”
秦楚越咬牙道:“你当真是油盐不进,好啊,那就先受罚吧,看看皮开肉绽之时,你能撑多久?”
秦楚越亲自施刑,荣蓁“伤”得厉害,又得以澄清未参与其中,不到一日便被放回了官庄,而其余的人生死未卜,床板有些硬,原本只是轻伤,可硌得厉害,荣蓁只觉骨头都是痛的,连她自己也想知道,这样的日子到底还有多久。
荣蓁的伤养了几日便好了,官庄里又押来新的人,而原先那些人的死活再无人提及。
第092章 解忧
房州距京城之远, 远到只有千里共明月可以慰藉,夜里凉意深浓,姬恒立在窗边许久, 恩生从身后替他披上外袍,“殿下,时辰不早了,您明日还要服侍太后汤药, 先睡下吧。”
姬恒紧了紧衣袍, 无端觉得冷,恩生将窗子合上, 姬恒慢慢坐到桌前,道:“今日德阳进宫, 面色比从前好了许多, 自从生了女儿,他的脾气缓和不少,听说如今和郑娴也恩爱有佳,倒真让人羡慕。”
恩生听他这话里透着伤感, 以前德阳帝卿和郑娴来府, 两人总有些磕磕绊绊,而那时姬恒和荣蓁恩爱情深,如今倒是反过来了,恩生道:“殿下莫要想些不快的事,德阳帝卿成婚多年,才有了子嗣,如今也算苦尽甘来。可见有心人天不负, 殿下的心意也会被上苍瞧见。”
姬恒低声道:“听说房州苦寒,道路闭塞, 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恩生没有回应,谁都能想到,在那样的地方,又是流放,荣蓁的日子不会好过,姬恒又岂能不知,荣蓁离京的这些时日,太后病倒,太医院倾尽全力救治,但也只能保住性命,却离不得床榻,更说不出话来,姬恒两处忧心,整个人瘦了一圈,平素也没什么胃口。荣蓁这一走,也带走了他的欢愉喜乐。
姬恒一早便起身去寿康宫,可刚走出殿门,便觉头晕得厉害,眼前更是暗茫茫一片,他扶住前额,竟不能站立,好在恩生反应及时,连忙将人扶住,又唤了宫人过来,几人将姬恒扶到榻上歇息,恩生一直担心他这样受着熬着,会把身体熬垮,吩咐人去请太医过来。
姬恒只觉得自己像是睡了很久,再醒来时,隔着帷幔,竟在寝殿里见着姬琬的身影。恩生见他醒了,忙道:“殿下,您可算醒了,可觉得好些了?”
姬琬听见动静,也大步走到榻前,徐贵卿跟在她身后,自从太后病倒,姬恒同姬琬之间便没怎么说过话,如今姬琬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像是幼时那般,“阿恒,你可把皇姐 担心坏了。”
姬恒正要坐起身来,又被姬琬按住,“快躺着歇歇,别乱动,太医说你体虚,需要静养。你宫里这些下人,也不知好生侍奉着,朕看便是太宽纵他们了。”
徐贵卿看着姬琬,又看了姬恒一眼,他已经明白姬琬如今没有明示的打算,接下来怕是要警示阖宫的人守口如瓶。若他代她挑明,轻则会被责备一番,重则或许失去如今拥有的一切,可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即便是为了荣蓁,他也不得不说。
徐贵卿掀起衣摆跪了下来,“陛下,这些时日臣侍也常在太后宫中照料,帝卿的苦楚臣侍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帝卿体虚瘦弱,皆是因为他没有支撑的意志,臣侍实在是担心,若这样下去,他腹中的孩儿又当如何?”
姬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的不悦之色毫不掩藏,而姬恒却先是怔住,待将徐贵卿的话明白过来,他垂首看向自己腹部,这里竟有了孩儿吗?他和荣蓁的孩子,只一瞬,姬恒鼻间便酸楚不已,他甚至不敢伸手去触摸。
姬琬冷冷道:“贵卿,你逾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