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灵的声音在一片哭声里显得有些刺耳。
有些人的哭声渐歇,也觉得自己好像没有把控好火候,显得有些过头了。
慕甚走到报信的人跟前,微微倾身,紧声问:“陛下现在的情况如何?”
“慕公子当时在小安山修建慕家宗祠,所以正好撞见了宗庙之乱,他带着御林军抵御了刺客,现在护送陛下……归来了。”
这也正是慕甚给慕寒江安排的计划,待他接回淳德帝的遗体,才好拿出遗诏并昭示众臣啊!
当慕寒江护送着一辆马车入了城门,几个侍卫从马车上抬下担架时,淳德帝双眸
紧闭,脸色煞白,僵直卧在担架上。
一看脸色,就不像还有气的样子。
一时间,那些大臣的啼哭声再次响起:“陛下,老臣不活了,且随你去吧!”
“是哪个乱臣贼子害了陛下,我要与他拼命!”
就在这时,慕寒江道:“是二皇子勾结贼人,意图篡权夺位……”
此话一出,又是骂声一片,就在这时,身为吏部主使的大人便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啊,陛下未留下只言片语,我们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另一位陛下倚重的赵尚书道:“陛下在废黜前太子时,其实已经写了一份遗诏,以备不测,那遗诏在我和定国公的见证下,已经封印在了陛下书房高悬的‘静心’匾后,只要将之拿下,那么新君人选便不言自明了!”
听了这话,有些臣子面面相觑,惊疑不定,闹不清局势为何如此。
若陛下真有此诏,定然也会告知群臣,怎么会只有二位见证?
一时间,不是局中人只听得云山雾罩,有些分不清形势。
而局中的棋子们则按照预先排演,开始摇旗呐喊,呼喝着安顿好了陛下遗体,便立刻去迎遗诏。
腾阁老一直默默听着,早就忍不住了,从地上支撑站起,踉跄高呼:“胡闹,陛下一向自傲康健,对遗诏一类一向避忌!若是真有此诏,老朽怎么不知?尔等从何处弄来什么遗诏,糊弄世人?”
自凤栖原被废之后,腾阁老也被陛下冷落,不再主事,不久就要告老还乡了,是以慕甚的暗杀名单里没有列入这等老家伙。
腾阁老此话一出,又有三五个臣子站出,表示腾阁老说得有理。
慕甚并不意外,留着腾阁老之流,自是有用,这等场合,总要杀个把人,才能杀鸡儆猴!
在慕甚的一个眼色下,宫门紧闭,一列列圣衣卫鱼贯而至,将群臣包围其中,眼看着谁敢妄动,即刻拿下!
凤渊一直默默立在身后看戏,直到此刻,才开口道:“定国公,你好大的威风啊!我这个皇长子尚在,你便开始在这皇宫里调兵遣将了?”
慕甚微微一笑,突然脸色一变道:“来人,将大皇子和他的王妃拿下!”
凤渊笑了:“拿我和王妃?凭什么?”
慕甚冷笑:“就凭你这王妃,是个女匪!”
可就在这时,慕寒江却高声道:“够了!”
说完之后,他屈身朝着担架跪拜:“陛下,您应了微臣之事,还请陛下成全!”
此话一出,那担架上一直不动的尸体突然动了一下,本应该驾崩死去淳德帝,终于缓慢坐了起来。
当他坐起的那一刻,在场一半的人全都感到头皮发麻,双脚酸软,跪地上有些起不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淳德帝已经遇害了吗?
慕甚的目光如比弓箭般,不敢相信地将目光移到了慕寒江的身上。
这一刻,他恍然大悟,自己竟然掉入了自己养的蛊虫的陷阱之中!
看来在宗祠里,慕寒江演的是一出戏,他压根就没有杀死淳德帝!
就在这时,淳德帝冷冷开口:“来人,将要哭丧迎遗诏的臣子统统拿下,挨个细审!”
事到如今,慕甚还不死心,只要孟十八通知的董将军带人前来,还有圣衣卫,那他就还有转败为胜的希望。
想到这里,他突然欺身冲向淳德帝,想要制住他,赢得出宫机会。
可是有人比他的身形还快,只见小萤和凤渊一起出手,快速挡住了慕甚的攻势。
紧接着,人们便看到,多年羸弱的定国公,居然不知从身上何处掏出了一把匕首,腾挪跳跃,身手异常矫健。
而在对打拆招时,慕甚的短刃划开了凤渊的红色喜服。
那喜服里面,赫然还是一件红衣……只是那颜色。
待臣子们看清凤渊里面穿的居然是一件血染的里衫时,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疑心瑞祥王受了伤了。
凤渊觉得自己今日份的操劳已经够了,待终于一脚踹飞了慕甚时,便拉住了小萤,冷声道:“别做无谓的指望了,你在小安山的人,已经被我和小萤屠戮殆尽了!”
别人家的新郎,成亲的前一日,只需兴奋得孤枕难眠即可。
而凤渊可是实打实的一夜未睡,而是领着自己的未来准王妃,悄悄潜伏上了小安山,在他们朝着祭殿射箭时,突然偷袭,杀了小安山一个血流成河。
而他的衣服就是那时浸染透的,不光是他的义父,就连小萤也是如此。
然后他们带人清荡了小安山后,又马不停蹄赶回了京城。
趁着喜车游街的时候,小萤迅速制服了押车的丫鬟婆子,跟自己阿兄对调了衣服,只是换了外衫,里面染血的内衫实在来不及换了。
而凤渊也是如此,急急回府,也只来得及洗了一把脸,便换了喜服出门迎客了。
只是苦了方才喜宴上的宾客,一对新人过来敬酒时,除了扑鼻酒香外,总是闻到类似屠户的血腥味道,害得他们疑心喜宴上有血肠一类的菜,腥味也太大了!
岂不知,面前带笑的一对新人,正是对杀了整夜的浴血雌雄魔王。
凤渊说了,千求万求来的成婚之日,哪个龟孙子造反,也不能耽误了他与小萤的时辰。
所以小萤就算累得要死,他也不由分说,将人拽到马上,一路疾驰而回,顺利成礼!
至于与慕甚这王八蛋对阵,同时救驾讨好淳德帝的事情,自然交给了慕寒江处置了。
用凤渊的话讲,他宁愿对着满山恶人,厮杀征战一晚,也不愿对着恶心虚伪的两个伪君子,惺惺作态地演戏。
他对淳德帝毫无指望,也懒得做个体贴孝顺儿子。
不过慕寒江需要,虽然慕家没啥好人,但是嫣嫣不该受了牵扯,总得有个正经的去路,免得受了慕甚这厮的牵连。
这也是慕寒江在瑞祥王府颓唐时,凤渊提醒他振作说的话。
慕家除了慕寒江,便再无真正的男人,若他颓唐如此,他的妹妹该是怎样的命运?
试问慕嫣嫣有闫小萤这样绝处逢生的韧劲吗?
再说慕甚举目四望,突然发现,这些所谓的圣衣卫似乎也换了人。
“孟十八……”慕甚突然醒悟到了什么,圆瞪着眼,低喊着。
小萤懒散道:“别喊了,你那位忠仆孟十八,早就被我一刀穿个透心凉了!”
第125章
其实小萤这么说也不甚准确。
昨日她擒住孟十八时,本想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策反了他,谁知那孟十八却冥顽不灵,意欲偷袭跟她搏命,被杀红了眼的凤渊一刀就扎透了。
当时小萤都有些着急,说凤渊下手太没轻重。
难怪在临川之战时,杀红眼的凤渊,让义父这样久经百战的人都生出敬畏之心。
跟她这个小阎王相比,杀得起了性的凤渊恍如魔王附体,当真是让人心生畏惧!
孟十八死了有些麻烦,幸好义父孟准的一个手下身形脸庞长得肖似孟十八,便粘了从孟十八脸上剃下的八字胡,再扣了眼罩,穿上他的衣服,抹了满脸血污,故意哑着嗓子,果然蒙混过去,顺利骗得了书信和铁牌,解除了京城慕甚的后手。
只是啸云山庄经营二十余载,党羽众多,不趁此机会彻底剪除,终有后患。
于是便有了淳德帝装死回宫,让慕甚尽出后招,一
举剪除掉啸云山庄的羽翼。
淳德帝今日在生死边缘几度徘徊,幸好慕寒江这孩子顾念血缘亲情,用了一把带机关的弹簧剑,捅破了塞入他怀里的猪血,又小声吩咐他装死别动,这才有了斡旋转机。
方才宫里群臣随着奸佞起舞的情状,他也是声声入耳,被安逸日子将养多年的,差点忘了还是王府庶子时,那种殚精竭虑,时时居于火上的危机感。
好一个慕甚!居然罔顾了他的信任,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妄想着弑君篡权!
想到这,淳德帝的目光暗沉,只沉声命人将慕甚拿下。
事已至此,再做无谓的挣扎只会贻笑大方。
慕甚索性负起了手,冲着要过来绑他的人道:“关押重犯的牢房在何处,我自是清楚,不必拉拉扯扯,我自己会走。”
说着,他便转身要走,可是淳德帝却愤恨难平地问:“慕甚,难道朕待你不薄吗?你为何要如此?”
慕甚听了却仰天长笑:“待我不薄?所谓待我不薄,就是明知道我与展雪两情相悦,你却与萧雨嵉那贱人勾结,拆散了我们。待我不薄,就是害得我当初为了救你,却自己落得重伤,落得难以治愈的残疾……,最后,还要我头顶绿冠,替你养了二十多年的野种儿子?凤启殊,你欠我的,岂止是一条命?”
淳德帝再次被捅破了昔日丑闻,一时难堪极了。
就在这时,由着怡妃相陪的安庆公主也急急赶到,大声喝止:“慕甚,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慕寒江就是你的儿子!”
而听闻父皇归来,随后赶来的几位皇子也听到了这话,一个个面面相觑,有些茫然看着骤然多出来的兄长。
慕甚却微笑看着公主,淡淡道:“我当年受伤借口公干离家五月,其实是在养伤,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伤了哪里吗?告诉你,我当年伤的是男人的根本,就算遍寻名医,却也不能再做个男人了!萧玉嵉,你还不明白,这样的情况,你怎么可能怀上我的孩子?你怀的……都是野种!”
说到最后时,他平时的温文尔雅的气质仿佛被扯裂的假面,荡然无存,眼神嘴角透露的都是无尽恶毒的诅咒!
当年她与凤启殊怎么可能是酒醉呢?那可是他从西域觅来的上好的迷仙散,只需在香炉里滴上几滴,便可成就临时鸳鸯,让风马牛不相及的男女双宿双飞!
从此安庆自觉对不起他,对他言听计从,抬不起头,而淳德帝自觉有亏于他,也是频频施恩慕家。
而他也可以名正言顺,在世人面前遮掩自己不行的真相!
三皇子骤然听闻了心上人的身世,哑然瞪大了眼,一时茫然喃喃:“定国公疯了?他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安庆不敢置信的摇头:“怎么可能?嫣嫣明明是你我……”
回想那段时间,慕甚总是熄灯回房,若不是他,那嫣嫣的生父又会是谁……
安庆恍然明白,脸色变得如纸般惨白了——原来,是慕甚一手安排,让她变成了人尽可夫的□□!
羞愤大叫后,她疯子似地飞扑而上,冲着慕甚厮打:“说,你我和好那几个月,进我房中的又是何人!”
事已至此,慕甚给任何人都不留脸了,他压根不管突然发疯的安庆,朝着淳德帝道:“还有你,报应轮回,堂堂皇帝,却给别人养了十八年……”
这次不等他说完,早就戒备他说出机密的凤渊已简单粗暴上去一刀便捅入了慕甚的胸口。
慕甚却是一副早就预料到的样子,痛苦而得意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