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皇后和宋媪被吓散了魂魄,到现在都没回转过味来,也没能及时反驳小萤的胡诌。
可陛下却听出了门道,用眼狠狠瞪向汤皇后。
她让太子藏匿,却闹到自己跟前,还以此为借口搜查各宫,明显是存着什么心思。
别处倒也不必费心找了,且去她口口声声要搜的西宫去看看!
就在这时,宋媪终于缓过神来了。
这……这闫小萤不像是魂灵,那她……难道没有死?可她若没死,昨夜被抬出宫的箱子里装的又是谁?
她昨夜开箱验过,的确是个身着太子服饰的女子啊!只恨天色太黑,那死尸又是满脸血污,死状狰狞难堪,烛光照映下,难免有些阴气森森,她竟没看得太清楚……
不过,就算这假太子活着又如何?她难道还要跟陛下说,皇后要害自己的亲儿吗?
宋媪勉强镇定心神,低声宽慰皇后也镇定下来,万万不可再失态了。
可就在这时,有宫人来报,说是在西宫外墙冲着太子储文殿的方向有新土翻动的痕迹,挖出了一只木匣子。
里面有巫蛊小人,身上挂着太子的生辰,还插满了针!
此话一出,淳德帝气得将手里的茶杯重重放了回去。
原以为前朝后宫的拙劣手段,不会出现在他的后宫之中,没想到出现的竟是这般拙劣愚蠢!
淳德帝一时想到,那先前商氏为了维护他的脸面,在宴席上得罪了汤氏。
偏偏皇后先是闹着太子失踪要求搜宫,然后西宫就这么好巧不巧地挖出这个污秽东西出来!
真当他是个傻子,糊弄一下就会迁怒西宫商氏了?
汤氏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亏得她身为一宫之母,居然拖着储君一起下水,做这诬陷西宫商贵妃的蠢笨勾当!
想到这,淳德帝厌恶瞪向汤氏,冷哼出声。
就在这时,汤氏也终于松缓了药性,渐渐恢复些许理智,又惊又怒地看着随嘴胡诌的闫小萤。
她……她到底是如何死而复生的?那西宫埋的巫蛊小人又干她何事?
急切之下,她扑倒在地,爬向淳德帝想要解释:“陛下,臣妾……臣妾并没有让太子藏在箱子里……”
可话还没说完,淳德帝已经再忍不住,抬手就给了汤氏一记耳光。
妇人愚蠢,无药可救!宫内谁人不知,性子软糯的太子对他的母后言听计从?
她心怀怨毒,要陷害后宫妃嫔,若是自己耍弄手段倒也罢了!
如今,居然拖着皇子下水,也难怪凤栖原被教得不成样子!
汤氏无德!先是薄待亡妻之子不知悔改,现在又教唆自己的亲儿行下作勾当!
她若继续为后,后宫永无安宁!
想到这,淳德帝不想要这家丑继续张扬,冷声吩咐李泉:“皇后宿日
劳累,心神难宁,有些癔症发作,即刻送回寝宫,封住宫门。无朕的旨意,不准外出,谁也不许见!”
这圣旨一出,众人神态各异。后赶来叫屈的西宫母子互相对望,暗露惊喜神色。
这真是天上掉下砸死人的馅饼,汤皇后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在佛堂关久,脑子也昏涨了?
用了这等昏招,全都作用到自己身上了!
宋媪也是百口莫辩,痛哭请陛下明察,说皇后娘娘真的是被冤枉的。
可皇帝冷笑问她是何人冤枉,宋媪又说不出话来。
毕竟若供出闫小萤来,将牵扯出皇后另一桩胆大包天的隐秘,若事迹败露,便不是幽禁这么简单了。
于是她一时讷讷,压根说不出来,只被侍卫扯了,一路拽下殿去。
太子从头到尾,都是一脸懵懂惶恐,挂着点点狼藉果汁,不知所措地望着母后和父皇。
当汤氏踉跄起身的时候,凤栖原至孝,连忙过去搀扶。
那汤氏也不知是不是真疯了,居然狠狠给了太子一耳光,然后失状狂呼,说她是假的,不是她的儿子凤栖原……
太子听了,泫然欲泣,哽咽扑倒,一把抱住汤氏,任着她捶打也不松手。
羸弱少年哭得泪流满面,呼喊母后,请母后宽宥他,他立刻躺回箱子里,几天几夜都不出来了。
听得李泉都于心不忍,连忙扶住太子,不让他再靠前讨打。
种种闹剧,叫淳德帝不禁揉起头穴。
就在这时,慕寒江也带着龙鳞暗卫赶来了。
他本是接了太子失踪的消息,带着人入宫协助搜查,没想到来时,闹剧已经收场。
慕寒江跟陛下请安之后,不动声色看了看凄婉无助的太子,一时也理不清,这位贼精的储君,布下的是个什么局。
不过他倒是开口为太子求了情,只说太子为人至纯,为人子也不好干涉母后,应该跟构陷西宫的事情无关,还请陛下明察,雷霆雨露均施。
慕家郎君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再说太子为人单纯,淳德帝也清楚他的斤两,不会跟宫内巫蛊一类事情有关。
淳德帝晚上哭坟,白日断案,也是累了,看着默默垂泪的凤栖原,只是挥挥手,让他不必多想,只要他没参与皇后的腌臜事情,就与他无关。
当闫小萤从陛下的御书房出来时,慕寒江也跟着走了出来。
二人下了大殿台阶后,闫小萤回头跟慕公子道一声谢。
慕寒江垂眸看着眼前带着泪痕的少年,头发凌乱,白皙的脸上挂着果汁和泪珠,一副孱弱不禁风雨的纤薄。
若三皇子在此,大约又要让他的四弟照一照镜子……
慕寒江适时垂下眼眸,伸手掏出块干净帕子递给太子,让他擦擦脸,然后不动声色问道:“臣本以为殿下失踪,方才问询了太子与凤鸣殿,清点人数时,发现皇后寝宫有个宫女在去往东宫后不见了踪影,太子可知她的下落?”
闫小萤怅然叹了叹气,抬头望着着天上浮云,所问非所答:“这宫里无缘无故失踪的人太多。慕卿真要个个都问清楚吗?这既不是东宫的人,母后的宫女去了哪,孤又怎知?”
慕寒江淡淡道:“不是臣要对东宫人事妄加干涉,只是臣想不明白,殿下新近前途尚好,皇后娘娘为何要破釜沉舟,有此一闹?”
小萤用帕子按住眼角,转头对慕寒江道:“君之疑问,也是孤心中所困。母后的事情,大多是不对孤讲的。就连东宫许多人手,也皆是母后一手安排,是去是留,非吾做主。若是孤知道母后打算,岂能不阻拦她?这样的昏招,连孤都……看不下去!慕卿要不要查查,是不是有人给我母后下了降头?”
此时少年眼圈的红润未散,配上鬓角凌乱碎发,如易碎的精美瓷器,稍微用力,便破碎得拼不回去……
慕寒江不动声色移开目光,他直觉今日闹剧有些蹊跷,太子凤栖原应该知道其中隐情。
可太子就算想要明哲保身,也没有理由如此坑害自己的母后,丝毫不给自己留退路。
这么看来,大概也只能用后宫女子的妒忌倾轧来解释了。
就在这时,太子突然开口道:“后宫乌烟瘴气,孤实在憋闷,更无颜见二哥和商贵妃……听闻慕卿在城外有一处雅致别馆,不知能否暂借几日,让孤出去躲躲清闲?”
那别馆正在城外,若慕寒江允了,她便有出城的机会。
小萤打算富贵险中求,直接跟暗卫头子提出要出城小住的要求。
因为她笃定,城门拦得住任何人,但拦不住龙鳞暗卫头子的车马。
慕寒江没想到太子居然提出要去慕家别院小住,一时有些皱眉迟疑。
他与太子二人交恶甚久,虽然因为江浙查账的事情暂时合作一二,得了些微缓和,但还没有到可以邀入别院小住的亲密程度。
太子如此要求,显然有些太不知分寸了。
闫小萤见慕寒江表情寡淡,似乎不想应,便半垂着头,略带颓唐道:“若是以前,便是卿相邀,孤也不敢应。如今母后被拘禁,孤想干什么都没人管了。既是这般,去别院也无甚意思。卿若是不便,孤不妨放肆一回,去京城里的秦楼楚馆消磨一下。卿也不必费心思装瘸,再去构陷那些有的没的,便正好参上一本,说孤荒淫无度,便可遂了心愿。”
这般胡说八道,听得慕寒江眉头都要立起来了!
“殿下,请自重!”
太子若要去狎妓,难道是他慕寒江胁迫的不成?只因为他小气,不愿容留太子去他家别院?
慕寒江平生结交之人,除了军营武士,便是朝中周正严谨之辈,言语都有分寸章程。
而且他为人孤高,举凡与他交往者,都是言语有度。
慕寒江之生平还真是没见过这样顶着稚嫩脸蛋,胡搅蛮缠的小混蛋。
可偏偏这混蛋还顶着储君的头衔,不能拖到刑房细细用刑,让他改改毛病!
颇感头疼之余,他一时想就算要废太子,也不必这般猥琐,闹得满城风雨,让陛下落个教子无方的恶名。
于是在太子长吁短叹的哀怨声里,清雅男子被他磨得不耐,终于点头应下:“殿下若想转圜心情,那臣就洒扫院落,恭迎……”
“太子殿下不是说,倾慕叶将军的威名,后日要去他的军营讨教骑射技艺吗?那军营跟慕家的别院正好方向相反,不大顺路吧?”
就在这时,有清冷低沉的声音将慕寒江的话打断。
小萤挑眉回望,却看见大皇子一身玄色长袍,金冠玉带,眉目清冷,不知什么时候立在他俩身后。
她何时跟凤渊约好一同去军营了?
就在小萤张嘴欲反驳时,突然想到,她拿着羊腿探看大皇子时,为了找寻出城借口,的确问过他能否带着自己同去军营。
可凤渊跟他的舅舅不睦,压根没接她的话茬。
如今她好不容易哄得慕寒江松口,这疯子又来捣乱!
气急之下,她只能背对着慕寒江,冲着凤渊猛挤眼色。
凤渊却视而不见的样子,淡定从容往前走了一步,冲着闫小萤施礼道:“叶将军听闻殿下要亲临军营,已经告知三军将士洒扫教场,洗刷马鞍,调正弓弦,只等殿下亲临,以振士气!”
慕寒江听了,眸光微闪,目光在太子和大皇子之间游弋。
他并不意外太子要去军营练习弓箭,毕竟马上就要秋狝,满京城有资格参加的子弟都在练习靶子。
宫里的靶场被皇子和亲随挤占,的确施展不开功夫,
不过……大皇子什么时候跟太子如此要好了?
似乎猜到了慕寒江的多疑,凤渊适时解释:“叶将军还请了其他皇子同往……既然在此处看见了殿下,便先告知了。”
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合乎情理了。
大皇子历劫归来,叶重身为他的亲舅舅,这些年对凤渊遭遇一无所知,应该是心怀愧疚。
眼看着大皇子独处十年,与皇宫里的人事格格不入,当舅舅的有些急了。
眼下正赶上秋狝时节,叶将军邀请众位皇子同往军营打靶,
也是要给大皇子机会,缓和拉进一下与诸位兄弟的感情,让他快些结交些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