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换衣时,她自然要抓紧时间跟凤渊对一下口供。
“你是来园子风流的,可我该怎么说?我也风流?他会不会信啊?”
宫里都影传太子好男色,那慕寒江可别想得太龌龊!
凤渊端坐屏风之外,勾了勾嘴角道:“慕卿君子风范,不会与你细对情事。”
小萤系着腰带,从屏风后转出来,然后对着铜镜整理着发冠,有些近似自言自语道:“哎,可惜了,慕卿刚刚对我印象有了几分好转,他此番可别误会太深……”
她难得勤勉,在慕寒江面前表现得有大局,识大体,协助了腾阁老查帐,很有圣贤风范。
也不知今日之后,顶了风流名头的她还能不能撑起太子的贤德,哄得慕寒江乖乖帮她做事?
说完了之后,小萤满意地照了照镜子。
这一身描金撒银的绣花长袍也不错,搭配好垫肩和垫了高底儿的长靴,正显得她玉树临风,乃是金冠玉带的翩翩小郎君。
“走吧,大殿下。”
她只顾着照镜自览,倒没注意一旁的男人听了她那句“可惜”后,脸上原本的笑意似乎消散了些。
在她经过时,凤渊一边摆弄妆台的胭脂盒子,一边状似无意地问:“怎么?这么在意慕寒江的看法?”
小萤顺嘴道:“那是自然,不是哪个人都能得风姿绰约的慕卿赏识。”
慕公子多高傲的一个人啊!为人清高,只肯与周正,有才之人结交。
凤渊是他的童年好友,难道不知?
高大的男人终于站起身来,垂眸看着小萤,伸出长指,在她的嘴角一抹……
“哎呀!”
还没等小萤后退躲闪,凤渊满意地看了看:“行了,这下,他一定信了。”
小萤转头往铜镜里一照,好家伙,这厮手贱,居然给她在嘴角抹了一大块胭脂。
太子得是多么偷香窃玉,吃了这么大的胭脂?
她觉得太丑,赶紧去擦,结果下巴红了一片,一时也擦不掉啊!
翩翩美少年,一下子成了红下巴的丑角!
小萤想去洗脸,却被凤渊借口时间来不及,拉住她大步流星地往园子外走。
混蛋!小萤气急了,扯过拉着她的铁钳大手,像上次在马车上时,狠狠便是一口……
慕寒江在听心园外等了好一会,二位皇子才一前一后地出现在了园子门口。
走在前面的是太子殿下。
看起来少年储君应该玩得不顺心,有些扫兴,用袖子掩着口鼻,气冲冲往前走。
原本就白嫩的脸蛋呈现出难以消散的红晕,看起来有些心情不畅,难得气鼓鼓的,
这样的愤怒,好像在少年脸上第二次出现了——上次,是跳崖失败后。
慕寒江走了过去,给太子殿下施礼时,眼尖地看到那少年的嘴和下巴都红彤彤的,似乎……沾染了女子的胭脂……
慕寒江表情微微一僵:看来太子还真跟大皇子一样,跑到这荒郊野岭,行了秦楼楚馆的勾当!
不过看这样子,少年太子是跟女子风流,而非……
慕寒江有些百感交集,一时不知该放心,还是该鄙夷。
见慕寒江望过来,太子不自在地捂住嘴,朝他瞪眼:“看什么看!”
说完,纤薄少年便气呼呼地上了马车。
没容慕寒江细想,凤渊来到了他的跟前,适时遮住了他望向太子的视线。
“我与太子这几日行程,还请慕公子保密,下次若是再有,也请慕公子不必费心找寻,我总会照顾好太子的。”
听到那句“再有”,慕寒江忍不住皱眉,冷声道:“他是国储,与别的皇子不同,怎可带他如此荒唐?”
凤渊笑了,带了些意味深长:“若他不是,就可以了?”
慕寒江沉了一下眼眸,连尊称都懒得加了,只是如儿时般加重语气叫了一声:“阿渊!”
凤渊瞟了一眼太子——少年已经入了不远处的马车,他幽幽调回了目光,嘴角噙起冷笑:“所以……他是你属意的储君人选?”
慕寒江觉得今日的凤渊有些咄咄逼人。
关于国储的话题,他显然僭越了,若是落入有心人的耳朵,便要惹大麻烦。
慕寒江只能提醒凤渊:“无论将来国储为谁,只要是凤家正统,我慕家子弟自当竭力扶持……”
说到这,慕寒江抬头看了一眼凤渊。
若他一直清明无恙,何尝不是储君最佳的人选?
年少时,凤渊的聪慧机敏,让慕寒江这个从未遇到对手的天之骄子都暗暗嫉妒。
用萧天养的话讲,展雪的孩儿岂是俗物能比?
慕寒江就算嫉妒凤渊可以学习萧家绝学,可以得帝师倾囊相授,也不得不妥帖藏好自己的心思。
因为凤渊不光是他的小友,还是他奋力追撵的目标。可是凤渊偏偏身世那么不堪,还彻底疯掉了。
这也让慕寒江感慨老天不公,似乎将凤渊创造得太完美,才要给他增添些甩脱不掉的苦难。
可如今,凤渊自证了血脉疑云,又一路从荒殿出来,刻意与并不熟稔的太子亲近……
慕寒江太了解凤渊了,其人疯癫的另一面,是让人嫉妒的聪颖。
他若没发病,这么刻意接近太子是何用意?
难道凤渊跟二皇子一般,立意要污浊腐蚀了那少年储君,再图谋取而代之?
要是放在四年前,慕寒江自问能做到熟视无睹,任凭弱肉强食,让本就不合格的太子自生自灭。
可是现在……
慕寒江深吸一口气,终于识趣不再妄自干涉皇子们的日常享乐,闭嘴护送两位殿下折返。
不过……方才只顾劝谏,他忘了提醒——大皇子的手上一排清晰牙印,略带血痕,还有胭脂沾染的晕色。
难道溪边的女郎是狐妖?魅惑皇子不成,见他要走,便咬人泄愤?
当马车回转了驿站,凤渊先下马,来到马车前,迎太子下车。
就在这时,尽忠一溜烟跑来,涕泪横流表达了对太子的思念之情。
受了鉴湖的刺激,尽忠最近表
达忠心的时候,必须要留些眼泪,务求压人一头。
小萤一边往二楼的屋子走,一边笑吟吟地听着,用眼扫了一下尽忠的鞋子,状似不经意地问:“谁来给我的小尽忠溜须拍马了?”
那鞋子看起来不起眼,就是普通式样,可是小萤眼尖,一下子认鞋后跟有江浙老字号郑荣升的祥云标。
这鞋子的底儿都是熟牛皮制的,需定做,一双鞋便是十两银子的价。
若非本地官宦人家,买都买不到。
尽忠哪里知道脚下看着普通的鞋子有这么多名堂。
待听到太子问起,才心里一惊,等入了屋子咕咚跪地:“殿下真是英明,半点都瞒不过您的眼。那个商有道派了个管事来,给……给小的送了些礼。小的这就退回去!”
小萤笑着道:“既然他乐意给,你就收,以后他再给,你也照单全收!孤不怪你就是。”
尽忠有些傻眼,没想到殿下竟是这般大度,不由得感动流出一滴真心眼泪。
“殿下……您真是开天辟地头一份的好主子,小的对殿下的忠心便如这门前连江之水,永无枯期……”
小萤幽幽叹气:“过两天,连江就要入枯水期了……”
尽忠再次傻眼,准备重新措辞时,小萤却道:“不过商有道的人跟你说了什么,你要一五一十地跟孤说清楚。”
“倒也没问什么,就是要小的将太子的行程告知于他。听说商大人是想要准备好好款待太子殿下,以弥补上次的缺失!”
小萤听了冷笑,这商有道上次在驿馆吃瘪后,又被腾阁老追查账目,据说被查得灰头土脸,只能推诿给下面的人玩忽职守,吐出了不少的贪墨盐粮。
商大人大概也听说了,是太子殿下亲自查了他的帐吧!
看来她跟商大人的梁子,也是结得越发大了!
好好款待?只怕姓商的款待,一般人消受不起!
这个商有道从年轻时就不是什么守法的人,原来在乡野里开设赌坊妓院馆,黑白不忌,只是后来商家起势,他也一路水涨船高。
所以这江浙的的盐粮从汤家换成了商家,对陛下而言,是削弱了汤家的势。
可对百姓而言,却是换汤不换药,甚至苛政甚于从前。
听闻商有道收罗的能人不少,除了冒充小阎王的贼匪,还有些专门替他清理人的杀手,甚至还勾结了不少连江以西魏国的亡命徒渡江,劫掠百姓,随便做些臭不可闻的勾当。
不过商有道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
他的麻烦不止盐粮,慕寒江查他也甚紧。
虽然听说那个与赵生同有关联的人,早在田东村案发时就被清理干净,牵连不到商大人。
商有道应该也盼做点功绩,转移视线,再跟慕大人缓和关系,早点摆脱麻烦吧?
想到这,小萤惬意一笑,让尽忠附耳过来,与他细细交代了一番,然后道:“你跟商大人说,你偷听了孤跟大皇子的密谈,务必这个时候带人赶到,能不能抢到功劳,全看他能不能把握这难得良机,明白吧?”
尽忠忙不迭点头,再次表达他对太子的忠心不二,
说完这些,她挥手让尽忠出去,然后独自站在了窗边,看着驿馆外的连江。
如今的新的棋局已经布下,可偏偏这次棋子众多,每一个都不是能被人摆布操控的。
如此也好,便下一局乱棋,看看她能不能火中取栗,解了义父围困!
不管怎么,两位玩乐的皇子总算找到,慕寒江对陈将军和腾阁老有了交代。
将太子送到驿馆后,慕寒江要将大皇子送回军营。
原本太子不必前往,可听闻军营二字,却是眼睛一亮,吵嚷着要去见见世面。
“孤是陛下亲封的监察,区区一个军营便去不得了?”
慕寒江如今只想快点解了差事。
他最近查那假冒“小阎王”的线索,收获颇丰,很快便查到了商有道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