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下太狠,陈诺当场被砸破了额头,鲜血横流。
气得他挥手冲着身后的兵卒叫道:“他敢袭击主帅!拿下他!”
陈诺的话还没说完,就看亭台上的男子轻轻挥了挥手,周遭突然出现了十几名旱地拔葱的黑衣劲装男子。
陈家军的兵卒得令,压根不将这么点黑衣侍卫放在眼里,大步朝前而来。
这些黑衣壮汉的身手却犹如猎豹,异常敏捷,突然一起动了起来,也不知用了什么招式,徒手放倒冲过来的兵卒。
那领头的大汉,更是凭着一双泛黑的手掌,夺了陈诺手里的刀剑,没有几下的功夫,就将他按倒在地。
这速度之快,甚至陈诺本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没想到,在战场上厮杀了几十年,居然被几个江湖人如此轻松按住,他气得哇哇大叫:“凤渊,你岂敢如此对我!我是陛下亲封的将军!你这是要造反吗!”
跟着陈诺同来的一个副将也被按倒在地,只能抬头赶紧劝阻:“大殿下,让你的人住手!再闹下去,御史都要参你的!”
凤渊却并不看他们,嘴角微微勾起,眼含讽意道:“就凭你们,也好意思参我?难道先皇不在,他的旨意也不被人放在眼里了吗!”
说话间,他的手指伸向了花园入口的匾额。那里赫然是苍遒有力的四个大字“过门卸甲”。
熟悉先皇之人,一下子就能认出他的墨宝,更是回想起这块匾额的典故。
当年叶展雪还未嫁入凤家时,恩师和先帝曾借住此地几日。
叶家多有兵卒出入,可这院子叶父已经给了叶展雪,尚在闺阁中的她嫌弃刀剑寒气污浊了园内的雅静,便去找恩师抱怨。
恰好先帝也在,听了女郎的话哈哈大笑,便提笔写下了这四字,挂在了叶家女郎的花园里,凡是再来寻他的将士,不可带刀剑铁甲而入。
这规矩后来亦是被淳德帝遵循,入叶家阿雪的养着奇花异草的花园子,只能卸甲而入!
可现在陈诺带着兵卒刀剑,一身肃杀入园,简直是视先皇旨意不顾!
凤渊拿着这个去治陈诺的罪,哪个谏官都挑不出毛病来。
“这是我亡母的院子,容不得尔等搅闹!大将军?若我阿母还在,你陈诺又是个什么东西!连给她牵马都不配!”
“你……”
陈诺出身卑微,一直是让他耿耿于怀的死穴,是以教训军营里镀金的贵胄子弟时,总让他比打胜仗还过瘾。
如今已经贵为大将军的他被凤渊这个冷门皇子狼狈按压在地,倒是让陈将军破防了。
可更让他破防的事情,居然还在后面。
凤渊挥了挥手,有几个大汉举着一人高的棍便走了过来。
……
闫小萤一直都知道,凤渊的心眼子不大。
不过当她端着饭菜,闲步登上一侧阁楼,准备边吃边居高临下看戏,那花园里鬼哭狼嚎的情形,让她差一点噎住。
被剥了上衣,五花大绑按在地上的陈诺,因为棍子抽打,血肉模糊,似乎已经快要昏过去了。
这疯子是真疯了,居然如此动用私刑殴打国之大将!
现在她倒是明白在园子门口,凤渊那一笑的深意了。
原来这厮是故意给慕寒江泄了消息,引着陈诺一路来这的。
毕竟陈大将军如此落单的机会不多,正好可以用来解气。
如此闹剧,总得有个收尾。
慕寒江迟了一会,才迈入花园,见此情形,震惊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忍不住出声阻拦:“这是干什么!大殿下,还不快些住手!”
也许是看在慕寒江的面子上,凤渊终于抬了抬手,让手下人停了棍子。
陈诺活了大半辈子,却没想到在个半大小子面前如此狼狈丢丑,就算被打得后背伤痕累累,也拼命抬头。
“大皇子,您贵为皇子,自然打得骂得,可你也要想想后果,我堂堂护国将军,可不是你拍一拍就算完的!”
看慕寒江赶来,陈诺的心也算有了底。
如今他脸面丢尽,后背火辣辣地疼,自然要在临走前好好羞辱一下大皇子,所以,他任着暗卫搀扶,一边准备出园,一边大声嘀咕。
“哼!难怪陛下一直都不喜,身为皇子却如此蛮横暴虐,想来,也只有魏国的古治定会喜欢这样的!”
此话一出,立在高阁上看戏的小萤暗叫一声糟糕。
凤渊的表情也为之一变!
当年阿母被俘,就是落在了魏国的大将古治手中。
她被救出来的时候,衣不蔽体,只着亵衣赤足,披发褴褛,在城墙上魏军的呼喝声里,足踩着寒冰泥泞,一步步艰难走迎着她的大奉军卒,还有未知的艰涩……
阿母当年的凄惨无助,凤渊虽未得见,却不断从奚落折辱他是野种的人嘴里听到,一点点拼凑成型。
他亦是知,那个在书本诗文一行行娟秀诠释中才能被感知到的阿母,是在一片污秽如潭的羞辱中,忍辱负重,艰难生下了他。
如今陈诺提到“古治”,就是隐晦讥讽叶展雪当年在贼人手中受辱的过往。
陈诺是故
意在慕寒江的面前激怒凤渊的。
倒是巴不得这疯子再做些疯癫之举。到时候上奏陛下,也有理有据!
反正现在有慕寒江的龙鳞暗卫在,凤渊的这些手下,应该无足畏惧。
可惜他太高估了龙鳞暗卫,也低估了这位大皇子。
就在他话音未落时,凤渊便缓步走下亭台。
慕寒江却知道凤渊的底子,看出了他眼里的疯意,立刻暗示身边的手下冲过去拦住大皇子,免得他再做出什么无状的事来。
那些暗卫的手还没凭碰上凤渊,就被他挥手折臂,几个回合,便废了三人的胳膊。
可就算这样,陈诺还在骂骂咧咧地叫嚣。
慕寒江也是气急了,回身先给陈诺一巴掌:“陈将军,你要找死,莫拿我的龙鳞暗卫做垫背。”
这一巴掌,总算打回了陈诺的理智。
可是凤渊已经近在眼前,伸手就挥掌就将慕寒江逼到一旁的假山。
“让开,这里没你什么事!”
陈诺这才察觉不对,在凤渊逼近的时候,勉强起身,想要挣扎后退。
凤渊笑得有些阴气沉沉,抬腿再次将陈诺踹倒在地,然后伸脚踩在了陈诺的脸上,牛皮靴底用力碾压着。
高大俊美的郎君语气森冷道:“羞辱我的阿母?你这条狗也配?当年她被困凤尾坡。你明明可以及时驰援,却故意迟到半刻,滞留在了临川。用我阿母换来的半世荣华,可还受用?”
说话间,他的脚下用力,疼得陈诺拼命抓地,最后双手勉强够住了他的脚踝。
“你胡说八道!我……我是无奈!临川通往凤尾坡的桥突然断了!我只能带兵绕路前行!陛下也知此事,自是宽宥谅解了我的!”
若换平日,陈诺都懒得解释这些陈年旧账。
可今日他一时不察,竟然闯了听心园,冒犯了先帝禁令,又被凤渊这个疯子逼到如此境地。
这疯子的一脚,是带着气力的,陈诺甚至都能听到自己头骨咔嚓的声响。
既然是疯子,那便什么都能做出来的!他终于有点知道怕了,不敢再跟疯子硬碰硬。
凤渊听了他的话,却是笑了:“桥断了?不是你事先命人早早切断了桥索吗?三十两银钱,雇了两个无知莽夫夜半锯桥,这钱花得真值!”
一旁的慕寒江听得眼睛都微微睁大。
这些往事,俱是他没出生前的旧事,阿渊跟他年岁无几,又怎会知?
叶展雪当年被敌军包围,世人只当是意外。
若凤渊所言不假,这难道是一场精心构陷的阴谋?
那么这陈诺难道是这阴谋中看似无关紧要,却必不可缺的一环?
陈诺听了这话,眼睛不由得睁大了。
这些陈年隐情,甚至连他自己都差不多忘干净了,那两个莽夫也早被料理。
为何这个在荒殿囚禁了十年的疯子,却知道得清清楚楚!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当年的勾当,真以为我阿母看不破吗?”
陈诺惊恐睁大眼睛:叶展雪也知道?那她当年为何从来不说,跟自己也未对质?难道她如此心思深沉,给这疯儿子留下了什么证据?
就在这时,凤渊突然蹲了下来,伸手扯住了陈诺的手脚,催动气力。
伴着咔嚓声响,陈诺在凄惨叫声里手脚寸断,连那膝盖骨都碎裂开了。
“卑躬奴颜的东西,被欺世盗名的军功熏染得不知自己的斤两?你算什么,也敢羞辱我阿母!”
陈诺疼得已经翻起白眼,头一歪斜,就此昏了过来。
慕寒江不及阻止,冲凤渊道:“你疯了!为何要如此!”
待将陈诺的四肢尽废,凤渊站起了身,眼底泛着淡淡血红,笑着道:“你都说了,我是疯的,满朝皆知,疯子杀人何须理由?”
说着凤渊突然抬脚,朝着陈诺的头狠狠踹去。
这一脚下去,陈诺必死无疑,就算凤渊身为皇子,也难免其罪!
慕寒江想要冲过去,却被凤渊手下拦住,厮打不得近身,眼看着凤渊一脚就要将这陈诺踩死。
就在这时,一个娇小身影飞奔过来,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凤渊:“大皇兄,消消气,为这种人,不值当!”
原来是久未露面的太子突然跑了出来,抱住凤渊以后,将他往后扯,总算没让大脚踩碎陈诺的天灵盖。
不是闫小萤多事,义父他们还在这疯子手里。
他若不管不顾逞了心里痛快,一脚踹死了朝臣。
到时候,义父昭雪的事情岂不是无望?
“行了,陈诺的胳膊腿都救不回来了,他彻底废了,戎马仕途也到头了,你阿母的帐得跟他慢慢算,不急于一时啊!”
小萤拼命搂着凤渊的腰,然后冲着慕寒江瞪眼:“还看着干嘛,帮忙抬人啊!”
慕寒江此番故意将太子行踪泄露给陈诺。
他又特意晚来一步,应该是想借了陈诺出头,逼着太子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