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烛火清楚照出她情|动的模样,像是枝头开得正盛的桃花,灼灼其华。
崔循晦暗的目光定在她脸上,喉结微动。
萧窈逐渐招架不住,贴近了亲吻他的脖颈,半是催促半是委屈:“怎么这样……”
两人贴得这样近,她自然也能察觉到崔循的欲|望,偏他这样能忍耐。
恍惚间,倒像是回到风荷宴那晚。
萧窈不轻不重地在他肩上咬了口,作势要起身,只是才撑起身子,就被揽在腰上的手按回去。
崔循如美玉般精雕细琢的手探入她裙下,哑声道:“要去做什么?”
萧窈眼波流转:“你再这样,我就……”
想来崔循也知道她要说什么,明知不过是玩笑,还是没肯叫她说完。
萧窈闷哼了声,咬着唇,戏谑看他。
崔循所有的克制在这注视下灰飞烟灭,也终于没有耐性再吊她,以手服侍她一回,便进了正戏。
因顾忌着有段时日未曾这般亲近,初时并不急切,只慢慢地。
萧窈便还有心思想旁的,手中攥着他犹带潮气的墨发,回忆道:“风荷宴那夜,我便觉着你这人实在拧巴,要就要,不要就不要,偏生那般折磨我。”
崔循那夜也没少受折磨,而且是身体上、心理上的双重折磨,但并不能如萧窈这般理直气壮。
静默片刻,含着她耳垂道:“我方才想,听你求我。”
他此时的声音是在情|欲中浸过的,低沉而喑哑,送入耳中,格外具有诱惑力。
萧窈被哄得七荤八素,随口道:“求你什么?”
崔循只道:“你知道的。”
他这个人向来心口不一,床榻间虽然花样没少过,但却从不会有任何出格之语。
只这几个字,都仿佛说得格外艰难。
萧窈看着他这副模样,忍笑,仰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
萧窈是没什么顾忌的,平日不拘什么话都敢说,崔循从前没少一本正经训她“胡言乱语”,但并不妨碍她下次还敢。
如今打量着崔循近乎错愕的反应,又笑得乐不可支。
但很快,萧窈就为自己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举动付出代价。
就如一叶扁舟,起初是在风平浪静的江海之中,慢悠悠随水飘荡。顷刻间变了天,风雨大作,惊涛骇浪,令人措手不及。
从窗边的榻上到绵软的床,狼藉一片。
萧窈只觉饱得厉害,举起小臂同他讨饶:“伤口疼。”
崔循托着她的手,声音温和而理智:“你解释饮酒时,不是这么说的。”
萧窈噎住了。
她须得想想,才能记起自己那时说了什么,不由磨了磨牙。
崔循抚过她因懊恼而气鼓鼓的脸颊,缠绵片刻,低笑道:“好了……”
“睡吧。”
第117章
阳羡长公主特地遣人送来一车物件。
除却陈年好酒, 还有近来时兴的绸缎、饰物,琳琅满目。
而其中最紧要的,是片玉简。
青玉雕就, 镂有翠竹, 其上刻着苍劲有力的“裴”字。
阳羡长公主只在信上轻描淡写提了两句, 说这是昔年孝惠皇后留给她的物件。又说如今多事之秋,若有用得着裴氏的地方, 只管遣人将这玉简送过去就是。
裴氏虽不如早年那般煊赫风光, 但到底是簪缨世族, 名望人脉摆在那里。会稽那边若能得其助力, 能少许多麻烦。
崔循才见到这片玉简, 没等萧窈开口解释, 便已猜到来源。些微惊讶后, 颔首道:“长公主是疼你的。”
这是孝惠皇后留给女儿的庇护。
阳羡长公主将此物留了这么些年, 未曾动用,眼下却将这莫大的人情轻飘飘给了萧窈。
不可谓不爱重。
“姑母自然疼我, ”萧窈眉眼一弯,认真道,“但这并非全因私情。兴许更因为,姑母认同我的所作所为,也知山雨欲来, 故而愿意帮我一把。”
眼下的情形并不乐观。
长公主虽居于阳羡, 但并非闭目塞听之人,看得也远比某些自诩清贵、实则庸碌的士族更为清楚。
各地突如其来爆发的疫病令难得稳住的局势急转直下。自陈恩死后, 本已逐渐沉寂下去的天师道死灰复燃, 民间祭祀之风又起。
那位“死而复生”的少主陈恕,更是犹如一记猛药。哪怕还未曾露面, 在口口相传之际,已经令原本散落各处的信众们又重新有了主心骨。
有染了疫病的寻常百姓,原以为此番必死无疑,却因一片虔诚之心,得了天师使所赐符箓,煮水饮下后不出几日便已痊愈。
此事传开后,在家中供起天师像,日夜祷告者不计其数。
至于先前的禁令,则成了一纸空文。
且不说“法不责众”,纵使官府真要为此大动干戈抓捕,于百姓而言横竖都是一死,又有什么好忌惮的?
更何况,官府的卫兵要么自家也有病倒,暗暗供奉祈祷的。要么,便是对此避之不及,唯恐上门也被传染了疫病的。
自是
不愿为此尽心。
不过月余,便有信众纠集一处,如昔年那般劫掠富户,又或是挑着那等偏远、防卫不足的官衙下手。
乱象频生。
士族们这回倒不敢如当年那般倨傲托大,觑着情形不妙,便有人开始吩咐仆役们收拾行李车马,以便及时出逃避祸。
“我知他们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货色,但也不至于此,还未较量,便先避之不及。”萧霁在属官面前按捺着,是个十分合格的端正储君,谨言慎行。但对着萧窈还是没是忍住,流露出些许少年心性,无奈道,“如今叛众尚未成气候,他们便这般惧怕。”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陈恩当年那般心狠手辣,怕是将有些人吓破胆了。”萧窈对此毫不意外,饮了口茶,“原也指望不上他们。阿霁可知当年王澍御敌之事?”
听到“王澍”这个名字时,萧霁神色立时一言难尽起来。
算起来,萧霁那时年纪尚小,不会有人特意同他提及战场上的事宜。只是此事实在荒唐,传的极广,一直连他那么个小郎君都有所耳闻。
当初天师道来势汹汹时,王澍正任浙东的地方官。旁人都劝他早做打算,可他既没有将妻儿家眷送往安全的地界,也没整顿兵卒备战,而是闭门不出,在家中摆起祭坛。
属官求见,只见府衙烟火缭绕。
王澍披头散发,着道袍、执拂尘,说是已经借十万鬼卒,将于叛众必经之路拦截,必令他们有去无回。
结果自然可想而知。王澍自己落了个尸首分离的下场,后宅家眷也是死的死伤的伤,十分凄惨。
思及此事,萧霁心中那点怒其不争的情绪算是没了,按了按眉心:“……罢了。”
不能指望他们做出什么功绩,不添乱就是好的。
“有些人不欲与叛军抗衡,想携家带口回建邺避祸倒也无妨,只是擅离职守,理应付出点代价。”萧窈眨了眨眼,“银钱或是权柄,总得交出一项才行。”
鱼米之乡最为富贵,如今建邺有名有姓的士族,在会稽一带大都置办着田庄、商铺,家财万贯,佃客无数。
总有带不走的。
萧窈此举虽有“趁火打劫”的嫌疑,但与其落于天师道叛众之手,被劫掠得一片狼藉,倒真不如同她做交易,破财消灾。
只是这回萧窈要的多了些。
就连谢家,哪怕知道谢昭大多时候都是旗帜鲜明站在公主这边,却还是颇有微词。
“公主这般,吃相未免难看了些。”谢叔父捋着胡须,打量谢昭的反应,“咱们家前前后后帮了不少,如今这般境况,她却还不肯通融,实在是令人寒心。”
谢昭在萧窈那里说得上话。
他这话,便是想让侄子在其中斡旋,好省去这一大笔开支。
谢昭在他才开口时便已猜到用意,耐心听完,却并不如他的意愿应承。反微微一笑:“叔父若不愿舍不得会稽家私,不若就让二兄安守于斯,有裴氏在,想来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谢尚反驳道:“若有万一,难不成要阿晰拿性命来赌?”
“多事之秋,叔父既知境况不妙,便也该知道,如今并没那么多两全其美之事。”谢昭向来行事周全,少有将话说得这般直白的时候,“若公主此举是为中饱私囊,我自不会听之任之,可她如此行事,只是想要为将士们筹备军资,又有何可苛责之处?”
谢尚被噎得脸都青了。
嘴唇开合,修剪得宜的胡须微微颤动,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昔年会稽、临海为叛军劫掠,生灵涂炭,便是因各有私心而起。若非琢玉收拾残局,由叛军攻破建邺,还不知是何景象……”谢昭解释到一半,又觉无趣,索性直截了当道,“如今决断的是公主,而非琢玉,叔父应该庆幸才对。”
也就是萧窈心慈手软,才会这般,同他们有商有量的。
若换了崔循,压根不会多费口舌,令他们还有挑剔的余地。便做得狠绝些,由旧日惨案重演,再坐收渔翁之利,又有谁能拦他?
谢昭不愿再多费口舌,说罢,便往东宫去。
这时辰,每日例行议事已过。
萧霁在殿中批阅奏疏,属官们各领差使办事,而崔循大半是在议事厅看公文,偶尔找人问询。
谢昭是来找崔循的。
只是行至廊下,听着里间传来女郎的声音,不由停住脚步。
春光正好,门上悬着的厚重冬帘已经撤下,换了湘妃竹帘。萧窈的声音隔帘传来,清脆悦耳如山中泉水,不经意间又透着几分亲昵。
一听,便知房中只她与崔循两人。
萧窈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她每每入宫,往祈年殿看过重光帝,便会过来东宫。
大都是同萧霁议事,帮着分担政务。
偶尔也会来议事厅与崔循说话。
初时还有较为古板守旧的属官为此感到不妥,渐渐发觉公主在时,崔少师仿佛都和颜悦色些后,深感受益良多。对此习以为常后,有时遇着棘手之事,甚至会盼着她能早些来。
“……天气转暖,又不似冬日那般,只是吃了碗凉酥酪,没什么妨碍的。你再念叨,我便要恼了。”萧窈贴近了些,就着崔循面前的茶盏饮了口热茶,闷声道,“这样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