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大家便得知了她与沈氏两人皆在同一时期有了身孕。
接着,她又在沈氏临盆的那一日,来了个移花接木,指使着下人偷换了孩子。
她与大夫和产婆提前串通好,在生产那一日,将沈氏所生的孩子偷偷抱过来,权当作是她所生的。
又从外头找来一个断了气的男婴,偷偷抱入府中,让产婆慌称当时沈氏诞下的是死胎。
当日忠勤伯得知消息赶回府的路上,被崔氏提前安排好的人拖住了脚步,府中又是她这个主母做主,一切便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遮掩过去了。
得知真相,温芙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眸,她颤抖着唇,愣怔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五雷轰顶尚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震惊。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年阿娘的事,背后竟藏着这么大的隐情!
冯嬷嬷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叹息道:“老祖宗也是前几日才偶然间知晓了这事!当年,大夫人给了参与此事的贴身丫鬟,产婆,以及大夫一大笔银子,让他们离开京城,不曾想前些日子那丫鬟家中遭了大难,前阵子又回来找大夫人,想再索要一笔银子傍身,恰巧我和老祖宗那日要出门去寺院,出府时看到她躲在远处鬼鬼祟祟的往里瞧,老奴觉得眼熟,记起她是当年大夫人身边的人,老祖宗便派人将她暗中叫去好生盘问了一番,没想到竟问出这种惊人的事!”
温芙微微镇定下来,忙问道:“嬷嬷,请问那个丫鬟现如今可还在祖母这”
冯嬷嬷摇摇头,叹气道:“那丫鬟原本是关着的,只是前日被她逃了出去,待再找到时,发现她已掉到京郊的河里淹死了,可那河水并不深,想必……”
想一想也知道,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必是崔氏发现了端倪,想杀人灭口,便派人暗中将她伪造成意外落水的假象,以毁灭证据。
温芙双瞳微颤,不自觉攥紧了手心。
冯嬷嬷又道:“凌哥儿生下来刚没几个月,大夫人便有了身孕,后来她生下了绪哥儿,自此便把凌哥儿扔给奶娘,从小到大都不怎么管了,老奴大胆说一句,凌哥儿现在之所以变得桀骜不驯,整日在外同人打架,绝大部分是因为大夫人非但没有约束他,反而故意纵容他!才养成个好斗的性子!”
“凌哥儿其实本性并不坏,就是脾气急了一点,容易同人发生冲突!老夫人不忍心看他继续这样下去,也不想看他因为大夫人的教唆,对你这个亲姐姐充满敌意,纠结了一番,才让我前来告诉姑娘!”
她顿了一瞬,继续道:“老祖宗如今不便出面揭穿此事,希望姑娘理解!也望姑娘不要一时冲动,凡事讲究证据,姑娘需得考虑周全再做想做的事才好!老奴话带到了,就先告退了。”
温芙敛了敛心神,客气回道:“温芙知晓了!还请替我多谢祖母她老人家,嬷嬷慢走。”
冯嬷嬷走后,温芙扶着素心的手,行至一处游廊下,她望着漫天的风雪,喃喃道:“难怪,难怪……”
幼时的记忆扑面而来。
当年,阿娘得知生下的孩子是死婴后,伤心过度,大病了一场,病好以后就变得疯疯癫癫的,谁都认不得了。
后来有一日,她陪阿娘去园子里散步,恰巧碰到崔氏也在园子里,手上抱着还是婴儿的温凌。
她本想带着母亲避开,可不知怎的,母亲看着远处崔氏怀里的孩子,就是不肯走,情绪还突然变得很激动,最后竟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将崔氏怀里的孩子抢了过来,嘴里还念念有词道:“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
崔氏见孩子被抢走,大骂阿娘是疯婆子,又连忙让身旁仆妇上前去把孩子抢回来。
阿娘挣脱不过,不但孩子被抢了回去,还被仆妇推倒在地。
她连忙跑过去挡在阿娘身前,哭着对她道:“阿娘,那不是弟弟,弟弟他……已经走了……”
阿娘颤抖着身子,指着崔氏道:“不……我的孩子没死……我的孩子被她偷了!”
崔氏当即变了脸色,骂她胡说八道。
正在此时,父亲也来了,阿娘激动地从地上爬起来,抓住他的衣袖,指着崔氏道:“是她,是她偷走了我的孩子……”
崔氏闻言立即露出委屈的模样,朝父亲道:“夫君,妹妹八成是疯糊涂了,这可是妾身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儿,她的孩子没了,妾身也替她伤心,可她万不该来抢我的孩子,方才还差点把凌儿弄伤了!”说着,便抹着泪哭了起来。
父亲听了直皱眉,他担心阿娘伤到孩子,便有些不耐烦地同她说道:“好了,令仪,快些回去吧!那是崔氏生的孩子,你糊涂了!你想要孩子,我们还会再有的,别再胡闹了好吗”
当年的画面不停地在她脑海里重现。
当时她只以为阿娘是因为失去了孩子太过伤心,错把别人的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可如今再一细想,会不会其实她当时就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呢
且在那件事发生不到一个月,母亲就突然半夜落水而亡。
温芙不禁在想,母亲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另有隐情这背后究竟有没有崔氏的手法
老夫人让她不要现在揭破,她冷静下来想,确实如此。
以父亲的性格,若没有十足的证据,他未必会信她!
反而还有可能会打草惊蛇,威胁到阿弟的安全。
经过那丫鬟的事,想必崔氏现在已经在派人去找知晓当年实情的人证了,待找到那产婆和大夫,必会暗中把人杀了毁灭证据。
她得想办法在崔氏之前找到当年替母亲接生的产婆和大夫才行。
静安堂
老夫人杨氏端起茶盏慢悠悠抿了口茶,朝冯嬷嬷道:“都跟她吐露清楚了”
冯嬷嬷微微躬身,应声道:“该说的都说了,只是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通过芙姑娘把崔氏给拉下来!”
老夫人笑了一声,开口道:“你可不要小瞧了这芙丫头!别看她表面看着性子弱,实际心里也是个有主意的,而且事关她的亲娘,她不会善罢甘休的!崔氏这些年愈发怠慢我,以为我老婆子快死了就可以不必演戏了!呵……且看着吧!总有人会来收拾她,冤有头债有主不是”
*
大雪纷纷的飘落,刺骨的寒风吹来,温芙却已感觉不到冷。
她的脑中思绪繁乱,不由地又想到了她那位阿弟。
她想起一年前刚从泉州回来当日,在家宴上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少年长得英武俊秀,看上去沉默寡言,目光清澈却又藏着不羁。
后来有一日她恰巧碰到少年刚从外面打架回来,他俊秀的脸被打得鼻青脸肿,身上衣物还渗着血。
他看到她时只眸光顿了一瞬,继而又恢复冷淡的神色。
他并未打算停下来同她这个阿姐问候一声,只当做没看见般一瘸一拐地从她身旁挪着小步走过去。
她当时想,应该是崔氏平日里对他特地交代过,因为自她回了伯府,他和温绪两兄弟基本没有同她讲过话。
她本也不想理会他,可是当她看到他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血迹时,还是忍不住上前叫住他,将他扶去了自己的院子,替他涂了药并包扎好伤口。
少年刚开始冷漠拒绝,后来拗不过她,便索性随她了。
温芙记得当时他全程沉默不语,只在最后要走时冲她说道:“虽然我阿娘叫我不要同你来往,但是……今日谢谢你!”
说完,便背对着朝她洒脱地挥挥手走了。
接触越多,她渐渐对崔氏平日里区别对待温凌和温绪的态度感到疑惑。
某日温绪刚从外边寻花问柳回来,被父亲发现后狠狠责骂了一顿,还扬言要打他,崔氏听了便立即上前维护,恨不得代他受过。
她看得出来,崔氏对这个儿子是十分亲近宠爱的。
相反的,温凌从外面打架回来,也要被父亲打板子时,崔氏却在一旁很是冷静,只假意维护了两句,便不再作声。
平日里见她对待温凌,也是一副冷漠疏离的模样。
她当时颇为疑惑,但也没有细想,只当成是一个母亲的偏心罢了,而今想来,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她从内心深处涌上一股寒意。
崔氏为了一己私欲,竟恶毒至此。
既把孩子换了过来,也不肯去好好对他。
她不敢想象,温凌从小究竟受了她多少冷待。
温芙正陷入沉思时,迎面却碰上温莹从对面走来。
温芙不想搭理这位高傲又不讲理,还常常对她口出恶言的嫡姐,便未作停留,只沉默着从她身旁走过。
未料刚经过她身旁时,温莹却一把抓住她的手不放。
“给我站住!”
她愤恨道:“嫁给世子你很得意是吗好歹我也是你长姐,一声不吭是什么意思你个一点礼数都不懂的下贱胚子,真不愧是那商户出身的贱人生的!”
一想到嫁给裴珩的本应是她,却被这个惹人厌的庶妹得了个天大的便宜,她就恨得牙痒痒。
温芙皱眉,一把拂开她的手,冷声道:“请你闭嘴,我不许任何人侮辱我阿娘!”
温莹冷哼一声,扬声嘲讽道:“怎么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你身上不是流着一半你阿娘的低贱血液吗你以为你嫁给裴世子,他就会看上你吗像你这种出身卑微的贱种,裴世子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你的!你当大家不知道你在国公府过的什么日子在这装什么装”
温芙看了她一眼,面上也不生气,只微微一笑,故意道:“那怎么办呢如今我已是世子夫人了,既然长姐这么瞧不起我,那我日后定要更加用心伺候夫君,让他爱上我,让长姐刮目相看才是……”
温芙想到她和崔氏两人,一个算计阿娘,害她变得疯癫,最后落水而亡。
一个自小见了她总要冷嘲热讽一番才肯罢休,一时间气涌上头,知晓她从小痴恋裴珩,才故意说出了这些话来刺激她。
“你……”
果然,温莹被气白了脸,怒到极致,竟高高扬起了巴掌要打她。
然她的手刚刚抬起,便被另一只手牢牢攥住。
温芙抬头,只见来人是那位与她一母同胞的阿弟。
温莹怒道:“温凌,你要死了为何帮着那个小贱人,你看清楚了,谁才是你亲姐”
温凌默默看了温芙一眼,转身放开了温莹的手,声音淡漠道:“阿姐还是别惹事了,小心做得太过不好交代,父亲若知道了也定要骂你!”
说完,抬脚便要走!
“站住!”
温莹追上前去叫住他,指着他的头问道:“你是不是又出去打架了”
温凌不耐烦地皱眉不语。
“还说我惹事,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整天就知道同人打架,将来能有什么出息我怎么会有你这种没出息的弟弟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做我的亲弟弟!”
温凌闻言表情突变,倏地冷下脸来,像被点着了火一般,扬声道:“那谁配温绪就配吗从小到大你和阿娘对温绪都比对我好,就只有他是阿娘的亲儿子,你的亲弟弟,我难道就不是吗”
“你……”
温莹没想到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弟弟会一口气说那么多话,还是指责她和崔氏的话,气得上前就要去打他。
温芙从头到尾旁观一切,在听到他的话时,心下对这个弟弟心疼极了,此时看见温莹扬起的手正要落下,她立即上前拉住温凌的手臂,将他拉开避了过去。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裴珩尽收眼底。
他今日特地提早赶回来,才刚入了伯府大门,便被请入厅堂。
忠勤伯没想到他真的来了,一时间喜不自胜,亲自从下人手中接过茶盏端给他,又拉着他聊了很多朝堂之事,他嫌聒噪,一语未发,最后直接问起他的妻去哪了
忠勤伯一听,立即带他来后院寻她。
此番刚走到游廊,便看到一个侧对着他的男子,同他的妻站在一起。
那男子身量修长,虽看不清正脸,从侧面来看,应当长得极其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