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芙依照惯例,一早便去了荣安堂向长公主请安,果不其然,一如昨日预料般被搓磨了一顿。
“明知道你夫君这两日出征就要回来,你还要往外跑,昨日差点错过接风,你这妻子究竟怎么当的”长公主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放下,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是,儿媳知错。”
温芙仍旧是一副平声静气的模样,好似不管发生什么,她的脸上都不会露出太多情绪。
见她那副温婉恭顺的模样,长公主不但没解气,反而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她突然冷厉喝道:“温氏,你给我跪下!”
第4章 休妻
昨日外出事出有因,她也未料到裴珩会提前回来,况且最终也并未错过接风时间,长公主要训斥她一顿,亦或是让她罚抄经文,她且认了,让她罚跪,却是过了!
温芙抬眸,长睫微动,平声问道:“儿媳斗胆,敢问母亲何至于此”
长公主冷冷怒笑一声:“何至于此温氏,你竟还有脸问我”
她丝毫不掩饰对温芙的厌恶,厉声斥道:“我儿在外出征,上阵杀敌,千辛万苦换来国公府的荣耀,才有你这世子夫人的舒心日子过,可你瞧瞧你,本该迎接他的日子却寻不到人影,这便也算了,昨夜你不好好伺候好你夫君,回来的第一晚怎的还惹他生气半夜回了书房,你就是这样为人妻的”
她安排在瑞禧院的眼线丫鬟宝珠,今晨天一亮就过来禀告了昨夜的事,她听完气得发誓今日必要好好教训下温氏。
原来是这件事……
温芙虽想到过昨夜的事可能会传出去,却没想到传得这样快,一大清早荣安堂这边便已知晓了。
她有些无奈,缓声回道:“母亲明鉴,儿媳昨日受了寒,身子不适,并非有意。”
长公主面色冰冷,指责道:“若不是你跑到外头去,怎么会受了寒说到底还是因你的原因,才导致无法好好伺候你夫君。”
温芙看一眼长公主,索性也不再解释,只眸色平静地看着她。
长公主见她不说话,也懒得费力气再训她,转而向一旁的婆子使了个眼色,两个婆子会意,立即上前将她架着跪了下去。
素心护主心切,立即上前推开那两婆子,扶起温芙,自个儿又连忙跪下去道:“长公主息怒,奴婢愿替夫人受过,求长公主开恩!”
长公主居高临下看着她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贱人的丫鬟也配和我求情,来人,给我狠狠掌嘴!”
一旁的婆子得令,很快便出来掌捆住素心,用力的扇她耳光。
一时间屋里只听得到啪啪的扇打声,以及素心极力忍耐的哭泣声。
温芙见不得素心为她受罪,忙压下情绪,主动跪下,说道:“母亲恕罪,儿媳愿罚跪,还请母亲不要同一个丫头计较。”
长公主抬手示意停下,沉声道:“好好管教你身边的人,下次再敢顶撞,可就不是掌嘴这么简单了。”
说完又朝两个婆子吩咐道:“你们两个,给我在这看着她,没有跪满三个时辰不许她起来!”
“是。”
两个婆子连忙应下,分别一左一右站在旁边看着她。
温芙跪在冰冷的石砖地上,双腿渐渐麻木,只有膝盖的痛觉阵阵传来,她静下心默默忍受着。
待好不容易跪满三个时辰,长公主身边的婆子又来传话,让她不许走,需得再抄写几遍经书。
于是,一直到将近天黑,温芙才被素心搀扶着从荣安堂里走出来。
回去的路上风雪交加,温芙又跪伤了膝盖,因而走得极为艰难缓慢。
待过了游廊,见四周无人,素心才哭着道:“姑娘,长公主实在欺人太甚了,她怎么可以如此对待您!”
温芙忍着膝痛,又揉了揉酸痛的柔荑,淡然开口:“长公主本就不喜欢我,即使不因为这两桩事,只要她想,也会因为别的事罚我,我早已看淡,我知道你替我委屈,我没事的,先前不都好好忍过来了,你也莫要哭了,小心被旁人瞧见,平白再让人抓了把柄。”
温芙一进门便知晓,她这个婆母极其不喜她,新婚第二日新妇敬茶时便故意让下人把滚烫的热茶盏端给她,她捧着热烫的盏璧烫到指腹发红至紫,硬是生生忍了下来。
平日里也总是时不时地刁难她,动不动就把她叫到荣安堂听训,有时一站就是一两个时辰,亦或是罚她抄写经文,常常抄写到天黑了才回去。
裴珩出征这一年,更是有过之而不及,她早已习惯了。
素心一抽一搭的,心疼地看着自家小姐略显苍白的侧脸,止着泣道:“是,我就是心疼姑娘你!”
温芙轻声叹气,替她擦去眼泪,声音柔和道:“你啊!往后莫要替我强出头,既帮不了我,反而还连累自己受伤,别让我难过,知道吗”
对她来说,素心自小陪她一起长大,不单单只是一个丫鬟,两人早已情同姐妹。
素心心下愧疚,带着哭腔道:“是,我知道了姑娘。”
素心搀扶着她,两人慢慢往瑞禧院走去。
身后,远处的男人望向那道行动不太自然的娇小身影,不自觉停住脚步。
圣上原本给了他一个月的休沐时间,因昨日刚回京,有些事需得安排,他一早便出门了,忙到现在才回府,眼下正准备去荣安堂给母亲请安,未曾想却在半路上碰到她。
一旁的松青觑了一眼自家世子的脸色,忍不住开口道:“世子爷,我瞧着夫人好像是从荣安堂方向出来的,看夫人的样子,好似是又被长公主罚了”
松青在心里暗暗为温芙鸣不平,长公主不喜欢夫人,对其苛刻这事全府都知晓,他们这些下人也都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
起先他也因为世子爷被伯府算计,心里头和府中人,以及京城里的其他人想的一样,认为夫人肯定是个心计深沉的女子,故而一开始对她着实没什么好感。
可接触多了却发觉不是这样。
夫人进门的缘由虽不太光彩,平日里瞧着却不像是攻于心计的狐媚子做派,看上去既规矩守礼,又温柔娴静,对他们这些下人也不打不骂,温和尊重。
不像其他院里的主子,不把下人当人看。
重点是,夫人除了性格温柔,长得也好看,便是放在整个京城,那容貌也是数一数二的。
要他说,除去出身,夫人与他家世子甚是相配。
当然,这话他只敢内心想想。
毕竟世子爷最是讨厌算计,当初那件事发生后,他虽同意迎娶夫人,可成亲后对夫人总是冷冷清清的,平日里也甚少去瑞禧院。
裴珩正望着那道清纤的身影慢慢走远,忽的听到松青的话,瞬间收回了眼神,听出他语气似有为她鸣不平之意,顿时扫了他一记眼风,训道:“怎么温氏暗中给了你什么好处,多嘴!”
说完,便径直朝着荣安堂走去。
松青只得讪讪闭了嘴,小心翼翼跟在后头。
荣安堂
裴珩陪长公主一同用了晚膳,之后母子二人又品茶说了会子话。
出征一年在外,长公主今日才找着机会坐下来细细询问一番,裴珩皆耐心地一一回应。
言毕,裴珩慢条斯理喝了口茶,又缓缓将茶盏放下。
脑中闪过温芙迈步艰难的娇小身影。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道:“母亲,我听人说温氏犯了错被您罚了,不知所为何事”
长公主微微一怔,继而抬起头,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些微打量。
她道:“怎么温氏同你告状了”
“未曾,只是方才恰好碰见下人在交谈,落了几句入耳。”裴珩神色如常,面上看不出喜怒。
“那你可是心疼她了”长公主试探道。
裴珩微顿,只一瞬,便恢复如常,神情淡漠:“母亲多想了,若她当真做错了事,母亲罚她也无可厚非。”
长公主闻言才总算放下心来,转而怒道:“我自是因为她做错了事才罚她,其一,那温氏昨日一整天找不到人,明知道你这几天要回来还非得在这时候外出,也不知有什么事比为她的夫君接风还更要紧。”
“其二,我听闻昨夜她惹你不高兴,将你气走了,她不好好伺候你,连妻子的本分都做不好,我只不过是罚她跪了三个时辰,抄抄经书罢了,就是要让她长个记性。”
三个时辰怪不得走路那般辛苦……
看着一旁不说话,不知在想着什么的儿子,长公主试探道:“我看你也不太喜她,咱们当初娶她进门是因为没法子,如今你早已解了蛊,又出征回来了,干脆过些日子寻个由头把她休了算了!母亲再给你找个出身高贵,贤良淑德,心地善良的贵女做正妻,你看如何”
这件事她想很久了。
当初因为要保全儿子性命才松口让温芙那小贱人进了门,本意是想先为儿子解了情蛊,待日后寻个由头把她休弃了,再另寻一门令她满意的婚事。
她的儿子是京城序首的世家子,何其优秀,温芙一个庶女如何能与之匹配她国公府日后也绝不能让这种心思不正的人做当家主母!
若不是后来边境发生战事,裴珩出征打仗了,她早就把温芙赶出府了。
现如今他也回来了,她想着,是时候该再着手此事了。
长公主说完便看向裴珩,她想着自成婚至今,自家儿子对这个温氏一直不太热络,可以说是冷淡,平日里她管教温芙他也从不插手为她说话,顶多知道了问上两句,他想必是会同意的。
裴珩久不说话,她就当是他对此事默认了,却不料他突然道:“儿子认为此事不妥!”
长公主迟疑道:“为何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这个温氏休了她,母亲为你寻一位你真心喜爱的女子不好吗”
裴珩剑眉微蹙,暂未回话。
裴珩方才思考了一番,他虽对温氏不上心,被迫娶了她,可温氏自进门后还算规矩,平日里也温顺,并无什么大的错处,要他平白无故休弃她,实不是大丈夫所为。
他解释道:“母亲,温氏既进了门,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妻了,她并未有什么重大过错,儿子岂有无故休妻的道理。”
“这……”
长公主知晓她这个儿子品性正直,重视礼数,若无什么合理的理由,怕是他不会随便休了温氏。
既如此,她来想办法让温氏犯错,不就行了
长公主也不着急,只温声道:“你说的有理,那我们就给温氏一个机会,她若一直规矩本分,公府自留着她,但若是日后温氏犯了错,元瑾,你可知道如何办”
裴珩颔首道:“她若是犯了大错,儿子自不会再留着她在公府。”
第5章 挑衅
飞雪漫漫,院中满地纯白。
温芙坐在窗下的书案前,手执一本游记,静静翻阅着。
房中一时只听得到书本翻页的声音,以及窗外雪压枝头,积雪簌簌落下的声音。
一连两三日,裴珩都没有再来过瑞禧院,温芙也乐得不用应对他。
毕竟她的膝盖,这两天也不太适合伺候他……
天色渐暗,素心将房中油灯点亮,温芙就着烛火,反复翻看那本游记。
曾经有人将这本游记送给她,承诺以后会带着她一起去游记中记录的那些地方……
她看着看着,像是在回忆什么,一时陷入了沉思,以至于门外何时有人进来她也未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