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芙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羞恼道:“裴珩,你能不能不要随意败坏我的名声!”
“怎么怕传出去以后没人敢娶你”男人俊脸上隐着一丝坏笑,微微俯下身靠近她,与她平视说道:“那正好,只能嫁我了。”
“你”温芙看着不断放大的俊脸,气得一把推开他,转身欲走。
然她刚走几步,就觉脚步虚浮,浑身虚软,一丝气力也无。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要晕倒在地时,身后的男人立时接住了她,又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放至床榻,让她靠坐在床头。
待她缓过来,他不再逗她,只正色道:“莫气了,喜袍是我让丫鬟给你换的,难不成我在你心里就是趁人之危的人吗”
温芙心道你就是啊,面上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看着他道:“裴珩,放我走吧。”
裴珩看了她一会儿,妥协道:“你要走我绝不拦你,只是现下夜已深了,你又还病着,今夜暂且先住着,明日再由得你去。”
温芙抿唇不语。
裴珩见她虽对自己仍是没个好脸色,可好歹没再闹着要走了,旋即叫下人端来素粥和碧绿的时鲜小菜,亲自盯着她吃完,又让她喝了药。
温芙全程静默不言,只喝药时闻到那药气皱了皱眉,可到底还是接过了碗,一口闷尽。
浓黑的药汁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像是一路苦进人心里去。
温芙秀眉紧蹙,难受得额头都冒出了虚汗,正欲干呕,口中却突然被塞进了一个甜丝丝的东西。
温芙怔愣一瞬,抬起头静静看着他。
裴珩被她盯着看,略微有些不自在:“药太苦,吃颗蜜饯就不苦了。”
温芙有些不知如何反应,下意识垂下眸,避开他的目光。
“想知道沈墨怀和楚芸之间的事吗”
沉默片刻后,他突然道了这么一句。
温芙浑身一僵,手不自觉攥紧了被。
裴珩扫了一眼她因用力而泛白的指尖,又抬眸看向她的脸,略过她的沉默,自顾自说道:“你那位好表哥,早在你嫁给我之后没两个月,就在街上遇到了从豫州逃荒来到泉州的楚芸。他见楚芸同你长得有几分相像,便把当时卖身葬父的楚芸买了回去,在府外另置了宅子,将她养着,随后他们便”
“别说了,我不想听。”温芙闭了闭眼,复又睁开:“裴大人,我要睡了,还请你现在出去。”
说罢,她背对着裴珩躺下来,一把拉高被子,盖住脑袋,把自己藏进无边的幽暗里。
见她如此,裴珩心里又酸又涩:“你便这般在意他一句也听不得”
温芙闭上眼睛装睡。
裴珩见她不搭理自己,心下来气,可又想到她此刻心里铁定不好受,便也未再多说什么刺激她的话,只走出卧房,关上了门
温芙心里难过,身心俱疲,她很想睡一觉,奈何神识无比清醒,脑海里总是不断的闪现今日在喜堂上的场景,她越想入眠,就越控制不住胡思乱想,直至后半夜,方才昏昏沉沉睡着了。
夜已经深沉,裴珩一直守在外头,他知道今日之事对她来说很残酷,她需要时间走出来。
同时,他也在等,等她将那个人彻底从心里摘除。
裴珩没有打扰她,只静静坐在外间,直到听着里头没了辗转反侧的声音,方才进了门走近卧榻,站在床前静静看着她。
这时,床上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呢喃。
“文若哥哥,等我长大了,我就嫁给你,这样,我就能同你和姨母永远在一起了。”
她说这段梦话时,脸上带着甜笑,语气如稚儿般,声音里带着天真欢快。
裴珩愣了一下,刚反应过来,却又听她呓语道:“文若哥哥,我要嫁给别人了,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他,我好难受。”
裴珩看着睡梦中蹙眉的女人,不自觉攥紧了拳头在忍耐。
此时此刻,他真想掀开被子,把她提起来,叫她看清楚,一直守着她的是谁。
待他好不容易压下怒气,他的内心却又涌出一丝苦涩。
她方才说的梦话还回荡在他耳边。
原来,她竟从小就想嫁给那人
那当初她失身于自己,不得不嫁与他为妻时,想必心里对他是充满抗拒和厌恶的罢
他回想她还是自己的妻时,刚开始总是一副平静如水,仿佛什么都不足以激起她心中的涟漪的模样,同她相处时,她也总是一副柔婉顺从的样子,仿佛是一个活死人一般。
他不自觉的想,若她一开始嫁的人就是沈墨怀,那她是不是就会如方才在梦中那般,面带笑容,天真烂漫
“嫁给我,就让你那么难受”裴珩喃喃低语,手慢慢抚上她的脸颊。
然他的手刚碰上,就被她紧紧抓住。
裴珩怔了一瞬,以为她就要转醒,却不想又听到她喃喃道:“阿娘,表哥和姨母都待我很好,我又有家人了”她带着安慰的语气。
裴珩心生怜惜,只任她抓着自己的手贴在脸上,不知过了多久,看她似是睡熟了,才想着将手抽回。
然睡梦中的人似有所感,立即将他的手抓得更紧,不愿放开,还用极委屈的声道:“阿娘,别走”
“阿娘,表哥和姨母为什么瞒我骗我”她啜泣着,如同委屈且无助的稚子。
“阿娘,我好想你”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在他的手上。
“阿娘,我疼”到最后,她哭得可怜。
裴珩坐在床沿,听着她喃喃泣语,心口似被什么东西压住,闷闷的疼。
他不再放开自己的手,只任由她抓着,直到天亮,怕她醒来尴尬气恼,这才将酸麻的手抽回,出了卧房。
温芙醒来后,见周身无人,望着身旁发了会儿呆,而后才起了身。
待梳洗妥当,裴珩果然说话算话,备好马车,送她回了伯府。
忠勤伯府
厅堂内,忠勤伯捋了捋胡子,试探道:“芙丫头,这裴世子是不是还想娶你”
温芙看一眼他滴溜乱转的黑眼珠子,立时便知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无奈道:“我跟他已无可能了。”
忠勤伯一听,急道:“怎的就不可能了我看挺有可能的,要依我看,你与那沈墨怀婚事作罢正好,我早就觉得他不适合你,如今婚事未成可见是天意,那裴世子多好,家世显赫,文武双全,一表人才,还能为了你不纳妾,比你那暗地里孩子都有了却不告诉你一声的表哥强多了,说不定,还不止”
“父亲”温凌怕温芙难过,连忙朝忠勤伯使了使眼色,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一旁的温莹却幸灾乐祸道:“二妹妹前脚刚跟裴世子分开,后脚就要和状元郎成婚,却不想在拜堂当日,被一外室带着孩子来闹,那裴世子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你从喜堂抱走,眼下这些事已在京中传遍了,人人都在当八卦笑闻谈论,都在说忠勤伯府的二姑娘是个有手段的,要不能把两个男人哄得只围着她一个人团团转有些说得难听的,直接骂我们伯府养出了狐狸精!呵……我们伯府的脸面算是被她*丢尽了,只怕就算裴世子愿意再将她娶回去,长公主和国公爷听着那些风言风语,也丢不起这个人,会愿意再让她进国公府的门罢”
崔氏心里忍着笑,面上却训道:“莹姐儿,不可胡言,怎可这样说你妹妹。”
温凌听着温莹这番言论,剑眉蹙起:“大姐姐不护着自家人,怎的就知道出言讽刺,针对二姐姐”
崔氏见温凌越发护着温芙了,心下不悦,却不好当着忠勤伯的面发作,只温莹气得冷哼道:“我如何针对她了我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
“行了,都给我闭嘴!”忠勤伯看着争吵不休的儿女,扶了扶额,大声斥道。
温芙心里烦乱不堪,也无心同温莹争夺口头之利,只淡淡道:“我先回去歇着了。”
温凌见她走了,也急忙行礼告退,追上去安慰。
待忠勤伯也离开后,温莹忍不住嘟哝抱怨道:“阿娘,凌哥儿越发向着那小贱人了,您也不管管他!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小贱人才是和他从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呢!”
闻言,崔氏暗暗攥紧了手帕。
想到之前派出去寻找那产婆和大夫下落的下人前几日来报,说是已找到当年替沈令仪接生的大夫,将其灭了口,而那产婆却是不慎被她逃脱了,就觉一片头痛。
这些时日,崔氏眼睁睁看着温凌同温芙越来越亲近,平日里同她这个“母亲”却是少言寡语,仿佛无形之中隔着一层距离。又眼瞧着他在军营里渐渐有了建树,自己的亲生儿子温绪却宿日只知寻花问柳,两相对比之下,崔氏只觉百爪挠心心里极不痛快!
与此同时,她心底又担心自己已经打草惊蛇,那产婆知道自己被追杀后,万一跑到京城来找温芙和温凌主动告密以寻求庇护,届时一股脑儿的将当年的事揭发出来,忠勤伯必会震怒,她也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而温凌若是得知她不是他的亲娘,甚至害了他亲娘落水的事,只怕是恨不得让她去死!
她死了,她的绪哥儿该怎么办
日后若是让温凌承袭了伯府爵位,做了这一家之主,她的绪哥儿往后在这府里还能有容身之处吗
思及此,崔氏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崔氏心道:既然不能掌控温凌,让他为自己所用,又对她造成了威胁,那便只能寻找机会,让他们姐弟俩永远消失了……
*
日子一日日过,转眼半月已过,到了三月初。
这日,温芙在茶坊对账,待看完账本抬头望向窗外时,已是茫茫夜色。
素心端来茶水,温芙接过,吹了吹茶沫,轻抿一口。
春夜里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素心怕雨雾飘洒进房中忙快步行至窗边。
然正欲关窗时,却看见楼下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即便下起了雨,他也仍旧静立在那,一动不动的朝窗户这边遥遥望着。
素心愣了愣,一时有些心软,不禁回头道:“姑娘,表公子又来了,他这大半个月以来,每日下值后都来这里找姑娘解释,姑娘不见,他还坚持日日都来,一等就等到深夜,姑娘当真不见吗”
温芙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眸:“关上吧。”
素心道了一声“是”,待关了窗,窗外的雨声愈大她犹豫着走到温芙面前,道:“姑娘,雨越下越大了,要要奴婢去给表公子送伞吗”
第69章 只差一步
温芙往窗的方向看了一眼,轻叹道:“不用了,下了雨,他自然就回去了。”
素心自是不再多言,只默默退下做事。
温芙又独自在屋里静坐了好一会儿,待至夜深,素心敲了门,唤她去休息,她方才站起来,然脚步却是不受控制的走到了雕花木窗旁。
她抬手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向楼下望去。
只见雨幕之下,一个玉色身影长身而立,似清隽修竹,隐约可见也在朝这边看着。
虽看不清他的神色和面容,温芙却能明显的感觉到那双温润的眼眸正在望着自己。
那人似是发现她开了窗,身子向前走了一步,温芙迅速将窗户阖上,背过身,身体无力地靠在窗上,闭上眼……
路旁的马车内,裴珩关上车窗,端起小几上的茶杯,慢悠悠的抿了一口
松青看了看远处被雨淋得全身湿透,却仍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沈墨怀,心下啧啧两声,而后朝车里的自家主子道:“爷,夫人看见后不会心软跟他和好吧”
裴珩放下茶杯,瞥他一眼:“不会的,我了解她。她是绝对无法容忍跟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的。”
松青闻言,下意识接话道:“那夫人当初怎么主动让爷纳雪儿姑娘为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