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曾经是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长子啊……
大齐太子,岑扶羲,帝后的嫡长子,由元丰帝一手教养成人,算无遗策,智绝双顶,曾以一人之力抗下了整个岑家打下江山的所有后勤。
便是今日,南疆那边的战事依旧,明知太子身体已经有恙,但那边的将领心中最可靠的后勤,依旧是太子殿下,只要有他在,军粮不会迟,冬衣一定暖,战后抚恤也是最高那一等。
可老天爷不愿意他的人生太过完美。
身体不太好,说不上孱弱,只是完全不能行武。
这本也没什么,好好养着就是,也能正常娶妻生子,谁知岑家一步一步,图谋到了天下呢?那会子经常东西两边一起开战,将领只管打仗,后面的调度周旋,都是岑扶羲一人。
如今岑家得了天下,他却因为心力损耗太过,现在别说劳心费力的政事,连句大声些的话都不敢对他讲了。
虽然从未有人明说过,但其实大家都清楚,太子,不会在那个位置上呆太久了。
——
那是自己的亲大哥,面对父皇如今的逃避举动,岑扶光自然是怨的,很多诛心话想说,又在看到他通红的眼眶后,强行忍了回去。
“太子就是太子。”岑扶光声如寒冰,“便是他不再做太子,他也依旧是长子,儿臣绝不允许阿猫阿狗来挑衅他。”
“管好老三,再有下次,我一定剁了他的爪子。”
所以,老三又‘偷’了太子什么东西?
元丰帝嘴角抽搐,现在的他不想提太子,更不想提老三,只好盯着眼前一脸凶相的狼崽子,心神忽而转到了他先前的异样。
“你,是不是有心仪的姑娘了?”
正如岑扶光了解元丰帝,元丰帝也十分了解自家儿子。
连自己都未曾思虑分明的心事忽然被父皇明晃晃地指了出来,岑扶光脸上的桀骜瞬间凝滞,有些茫然。
元丰帝本是诈他的,谁知观他如此情状,是真的?!
他瞬间坐直身子,眼睛还红,却已经聚集了精光,亮得吓人。
“谁啊?谁家的姑娘?何时认识的,准备什么时候让朕指婚?”
“太难得了,你居然也有动春心的一天,我还以为我等不到这日了!”元丰帝太过诧异,连自称都忘了,现在他完全沉浸在自家的猪终于知道拱白菜了的欣慰中。
“什么叫我也有动春心的一天?我是人,又不是石头!”
动春心有什么好稀奇的,至于这样震惊?
秦王殿下不高兴了,秦王殿下恼羞成怒了。
“我又不是老三,不需要用婚事来巩固拉拢朝臣。”
“你以为谁都跟他一样,为了利益,甚至不惜卖-身!”
元丰帝好整以暇地看着跳脚的老二,将他先前的嘲讽如数还了回去,“你转移话题的话术有待提高,看着有些狼狈呢。”
岑扶光:……
秦王殿下这次是真跳脚了。
“少管我,你自己的事都没理清。”
“心腹都暗搓搓投了他人,你还呲着大牙乐呢!”
元丰帝的笑容瞬间收了回去,偏这混账没有解惑的意思,丢下一个大雷竟然直接转身走了,喊都喊不回来。
追出去了几步,实在喊不回来,元丰帝正要放弃,就见那混账一脚踹向了一直守在门口的,自己的心腹大太监,张守成。
巨大一声响,张守成直直撞向了门板,额头起了好大一片红肿。
他甚至都忘了罪魁祸首,从地上爬起来的一瞬间就往殿内看去,抬眼的瞬间,就看到元丰帝正静静看着自己。
他一个哆嗦,直接跪行了过去。
“……皇上。”
——
岑扶光回了秦王府,没有处理任何事情。
他在等,等宫里的反应,等着看王守成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是不是真的胆大包天。
身为无根之人,贪财了些岑扶光可以理解,偶尔给出一些关于父皇的无伤大雅的小消息也没问题,但他身为御前心腹大太监,屁-股歪了,竟敢帮老三掩盖消息了。
这就出大问题了。
好在并没有让他等待太久,用过午膳后,宫里的消息终于传了出来。
见善上前,恭声道:“慧贵妃被夺去封号,着降为妃位,同时闭宫三月,襄王那边倒是没其他的,只让他继*7.7.z.l续回南书房念书。”
“呵。”岑扶光嗤笑出声。
早就从南书房结业入朝,马上就要大婚的人了,竟又回书房念书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出来,跟一群小崽子一起念书,臊死人了。
“负责为太子寻医的那一波人,都被打杀了,换了一批人继续。”
岑扶光挑眉,也不意外父皇查到这件事,毕竟,那是他最自豪的长子,如今废了,还是为岑家废的,他不可能不管。
大哥身体不行,但谁都没放弃,宫里的太医不行,那就试游医偏方,寺庙里的云游高僧都不放过,总之,想尽一切办法。
父皇那边,也下过命令,不论消息真假,最迟半月就要出去一波人去寻访名医。
这道命令到如今已有一年,前面都没任何问题,而最近一次出去,竟是两月前了。
长睫下坠掩住眸中戾气。
最好别让自己查到这件事也和老三有关……
“至于王守成,被陛下调去别院了。”
对于王守成的下场,岑扶光不置可否,幸好他有侍奉多年的情分在,如今还能留下一条命,已经是父皇开恩了。
“那些去延恩宫的宫人呢?”岑扶光再问。
见善:“都被陛下送回内廷了。”
兄弟两其实添了同一个毛病,不过岑扶光经过医治后已经康复,太子那边,大约是那几年实在是被各种各样的问题折腾的心累,不愿意太多人伺候,听不得人声。
喜欢安静,厌恶热闹。
就连早朝,都是元丰帝坚持,不然太子早朝都不愿意去。
所以东宫很是散了一批人。
这原没什么问题,太子再落魄也是太子,皇后宫权在手,苛待不到他头上去,这人是他自己要放的,当然是顺着病人的心情最重要。
偏襄王那个蠢货,太子的东西,他样样都要沾。
散出去多少人,他就捞了多少人回去。
这不知情的乍一看,还以为襄王已经跋扈到把伺候太子的人手都抢了呢。
“啧。”岑浮光有些可惜,“查那么细做什么。”
元丰帝自然是查得非常清楚,不然就延恩宫的那一大片曾经的东宫伺候人手,再疼襄王都要下狠手了。
不过人虽是捞回去的,但确实对太子有不敬之心。
于是就被打发回去继续念书了。
岑扶光已经心满意足,强忍近小半月的憋屈,日日听着那些个文臣的逼逼叨叨,终于发泄了出去。
“王爷。”外面有人通禀,“太子殿下的人来了。”
“进。”
来的是太子的近身大太监,安静。
没错,安静。
另一个大太监,则被太子殿下改成了闭嘴。
安静强忍笑意上前,“奴才给殿下请安了,太子有话要给您说。”
看安静这样,岑扶光就猜到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自己嘴毒,亲哥能好到哪去?
“说吧。”
安静清了请嗓子,将太子的语气神态都模仿了出来。
散漫的,有气无力的。
“孤就想安生几年,实在不想感受这般沉重的父爱,咳咳!……下次若还有不满,想和父皇吵架,不要再拿孤作筏子了,就当哥哥求你了。”
安静模仿得惟妙惟肖,最后的祈求语气更是加重再加重。
岑扶光:……
装,再接着装。
虽然确实寿数大减,子嗣不利,但只要不再劳心费神,再活个十年没问题,哪里就成了现在这说句话都咳嗽的模样了?
“滚滚滚,都滚!”
今天第二次破防的秦王殿下把房内忍笑的众人都赶了出去。
第14章 ……
秦王是幸灾乐祸,襄王这边,就是晴天霹雳了。
延恩宫内,刘问仙坐在下面出神,襄王一直叉着腰绕圈骂人,从江鏖起,一直骂到了太子,最后又回归到了始作俑者江鏖身上。
“他是不是有病?”襄王真的想不明白,“就往程家送了两小妾。”
“不对,是还没送进去呢,他就炸了!”
他也承认,就是想恶心他孙女一回,毕竟这京城谁不知道,孙女是他的命根子。
但真就是恶心而已,连手段都算不上。不过两个小妾,若是不喜,哪怕过段时间病逝了呢?就算有人检举,以江鏖的能耐也不会出事。
谁知就这顺手的事,就被江鏖回以绝对的痛击。
想到今天的早朝,襄王仍觉面前一片漆黑,群起而攻之,真真是把自己从头到脚都评判了个遍,甚至连读书人的身份都拿出来说道,不过一些小妾,竟也掰扯到了想要恢复战时旧俗不知人伦的地步。
说自己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